浓重的呼吸一点点平复,厉项歌还觉不够,又在鹿晓星后颈处咬了几口。
鹿晓星耗尽了力气,帐幔都抓不住了。
“明日就要进京。”厉项歌抚着鹿晓星滑腻的背,仍有浓浓不舍,“今夜我便启程前往西北。”
鹿晓星睁开眼,借着月光看着厉项歌。
厉项歌像一只餍足的狮子,身上的热潮一阵阵传到他这里。
鹿晓星问,“为何如此?”
厉项歌顿了顿,对上鹿晓星的眼睛,没发现水色,方才那颤抖许是错觉罢。
拍了拍鹿晓星的后脑。
“回京述职再想出京不易。”厉项歌知鹿晓星与圣上感情深厚,不欲多说,担心他多想。
鹿晓星抓着厉项歌的手腕,“你以为,圣上会扣下你不成?”
厉项歌只是沉默。
他直觉上认为,圣上一定会。
鹿晓星好看的眉毛一下便蹙紧了,他不想疑心圣上,更不想疑心厉项歌,“那为何去西北,还有……我们该如何?”
“西北有十万厉家军。在我征战西域都护府后,遣了一队精兵改道去西北,他们开荒种植、列兵操练,如今已初有成效。”
电光火石间鹿晓星想了很多。
他甚至认为厉项歌要反。
“自古忠臣善终者寥寥无几,我可以承诺你,只要圣上不猜忌我,我绝不先出手。”
闻言鹿晓星马上追问道,“你屯兵西北坐望京师,帝王心术如何让圣上不疑?”
厉项歌阖上眼,不甚在意道,“好好好,那就……只要圣上不先出手,我绝不反如何?”
鹿晓星见他如同哄孩子般的态度,声音越发紧了,“这也不过一个意思罢了。”
厉项歌自披甲四处征战时,战场上奋勇非常,圣上对他一贯赞赏有佳。滇南之战时,鹿晓星见他爱兵如子,言谈间对大盛朝亦忠心可鉴。
却不成想,他竟是这般打算。
“我忠于大盛朝,但不表示我要忠于萧翊,不,是忠于萧氏。帝位,自古能者居之。”
厉项歌压下鹿晓星的肩膀,不欲再同他争辩,“今日对你坦诚相告,是我知你不会背叛我。入京后会有我近身之人扮成我,京中无熟悉我的人,瞒过他们易如反掌。只有一事,你给圣上信中言谈间对我颇有赞誉,回京后,还需要做足戏份。”
鹿晓星心情一路跌到谷底。
厉项歌言语间只在筹谋他的“大事”,对他问得“我们之间该如何”却避而不答。
他推了推厉项歌肩头,让他睁开眼睛。
鹿晓星对上他的,格外认真道,“你何时来京师寻我?”
“为何来京师寻你?”厉项歌的疑惑似真的。
鹿晓星心中一酸,“那是说,回京后我们之间结束了?”
可你明明已对我许了以后。
“我需要尽快赶往西北安置,滇南那里已安排了我的心腹主持大局。此次回京,圣上除了敕封我异姓王及等地外,一定会卸了我的兵权。无兵则成鱼肉,任人宰割。
待我于西北处安置妥当,圣上也认为收回了所谓的兵权,便会放‘我’回滇南。西北四区十二族反心昭然若揭,不出半年我会逼他们反,届时圣上定会着我平西北。我再顺理成章接下圣上调配的兵。”
鹿晓星明白了。
厉项歌会提前去西北,继续发展他的亲兵厉家军,挑衅四区十二族待他们反后,再接手圣上给的兵及粮草,可军中所用之人全会换成厉家军,以此彻底控住西北军营。
鹿晓星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是棋子之一。
夜深了,屋外极为安静。房内只有月色,还有袅袅升起的香烟。
屋里的气氛凝住了。
厉项歌将鹿晓星搂到怀里,“别胡思乱想。你是我计划里唯一的意外,但我亦认命。”
他虽可以答应绝不主动反,但毕竟没把圣上及萧氏一族放在眼里,离经叛道已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原本孑然一生亦早在他的计划中,没什么不可接受,遇到鹿晓星后,这一切便打破了。
他不养幕僚,是他从不信文人。
文人无风骨,只巧舌如簧,自己图谋不过是永远掌握主动权,不做那任人宰割的羔羊。
论大业,他没兴趣。
但他知,今日对鹿晓星坦白,同样冒了风险。
他选择相信。
一股酸意冲进鼻腔,鹿晓星眼圈红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分别在即,还是因为厉项歌对分别这件事太云淡风轻。
“所以呢,你控制住了西北,那我们到底如何?”
厉项歌抿了抿唇,“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出京。”
鹿晓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厉项歌不会入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会以身犯险。
他可以笃定,如果真有那一刻,自己可以毫不犹豫为厉项歌去死。
但这份感情,厉项歌似乎没有拿出同样分量的情意。
许是失落,又或是第一次经历感情,鹿晓星被一股难堪包裹住了,“不必如此麻烦,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天高地远,晓星先祝将军早日一统西北,只盼将军能时刻谨记忠君爱国四个字,他日与我不要兵戎相见。”
厉项歌抱着鹿晓星的手一下收紧了,鹿晓星咬着牙忍住没出声痛呼。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得再胡言乱语。”
见鹿晓星提气还要反驳,厉项歌翻身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接下来便撞得他彻底失了声。
天微微亮时,厉项歌一只手自鹿晓星耳后划过,到胸前,摸了摸他给的扳指,“我许你的是一生一世,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接你到西北。”
鹿晓星枕着厉项歌的胳膊,仰头望着他的,眼泪一滴滴几乎打湿了他的袖子。
最终阖上眼,将所有的不甘和不舍狠狠压下去。
再睁眼,鹿小星听到了急救室来来往往的人声、叫声、哭声。
“同学你没事吧?”一个小护士蹲着看上下检查鹿小星,见他无碍还嘱咐他要注意休息,学习不要太辛苦。
鹿小星点点头,扶着墙根站起身。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
钟昱明显还没从前世的冲击中回过神,一张还有稚气的脸几乎承载不住这么复杂的感情,几乎是凝固了。
让鹿小星意外的是,厉项歌、廖朗都在,廖朗身边还有个高大的男……额,男鬼。
厉项歌在他睁眼后,便靠在墙上不说话了,只留一个侧面给他,脸色沉沉的,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鹿小星猛地起来还有点晕,没站稳踉跄一下。
厉项歌眼帘微动,也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廖朗本能一般伸出手扶住鹿小星,下手格外小心生怕碰疼了他。
几乎下意识道,“没事吧?”
听到这边的声音,那只高大的男鬼也转头看向这边。
察觉到有人在上下打量他,鹿小星转头对上那只男鬼,愣了愣,意外道,“林兮?”
高大的男鬼颔首,牵起一丝笑意,收到厉项歌警告的眼神后,嘴角一顿,敛起笑容垂眼不再看向这边了。
廖朗低声解释道,“林兮转世后做了警察,一次卧底任务暴露……现下在白爷谢必安座下做事。”
顿了顿,像是为他们乾鹰十六卫无法保护鹿小星,只得寻求厉项歌这件事感到羞愧,他声音干巴巴的,“我……我跟了厉项歌两天,想找个机会跟他说,宋帝王威胁你之事,林兮是奉命来此引亡魂。”
廖朗没说完的是,自从他跟着厉项歌,他就跟着鹿小星了,甚至早就被发现跟踪,却好似知道是他,又像期待着什么,竟一直没赶他走。
他想,是厉项歌想回到前世。
可惜不知怎的,两天了他们都没回到前世,直到在急救室偶然遇到林兮,鹿小星怀里的记事本才有了反应。
厉项歌背着手,离鹿小星大概三米的距离,沉沉看着他,两侧是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还有病患家属,看不见厉项歌,却奇异地都会自动避开他站的位置。
隔着影影撞撞高低不同的人头,厉项歌不说话也不动,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鹿小星视线向下移去。
厉项歌今日穿了件宝蓝蝉纱袍子,腰间系着暗橙菱形纹锦带,枣红色的内里同战袍颜色极为相似,恍惚间见到的是前世的他一般。
腰间还挂着他送的三块玉佩。
厉项歌顺着鹿小星的视线看向腰间,眉头一瞬间就蹙紧了。
他这次亲眼看见鹿小星一刀刀雕刻出来图案,雕刻前用同样的材料试手,第一次雕刻,因为不熟练,手指大大小小落了不少伤。
他吻过那双葱白纤细的手无数次,却从未发现过上边的伤。
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腰间的玉佩,入手温润,仿若透过玉佩抚着那人的手,厉项歌动了动唇,无声问道,“伤口疼不疼。”
鹿小星胸腔还残留着激荡的心绪。
为厉项歌沦陷的情意还充斥着身体,鹿小星望着厉项歌的眼神,有种难言的浓烈之意。
一双冰凉的小手拽住了他的指尖。
钟昱眼圈红了,稚气未脱的脸却有着成年人的成熟,“小公爷。”
他回到的片段,是与鹿小星最为患难与共的日子,这如何不动容,第一时间就接受了乾鹰十六卫的身份。
小公爷鹿晓星,无论变成高中生鹿小星还是别人什么,他都是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