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元公主嗯了一声:“前几日老三同我说他看上这位沈姑娘了,我一想,郎才女貌着实般配,便想着今日趁着大好日子来说合此事。”
饶是陆渊这般沉稳的人,闻言眉间仍跳了跳。
福元公主沉浸在拉配小辈的愉悦里:“别看这老三平时不声不响跟个闷葫芦似的,还是个情种。“
陆渊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逐渐清明。
他同萧堪打过的交道不算多,但也知道他为人最是阴鸷不过。心狠手辣不算,尤其是碰见得罪过他的人,无论如何必定要报复回来。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折腰的。
如此一想,他心中不免安心许多。
“陆渊?”
福元公主心中有些奇怪,陆渊平时办事最为迅速稳妥,往往是她说一句便能领会到后面三句的意思。今日怎么慢慢吞吞的?
陆渊尚未说话,门口小厮便传来通报的声音:“三皇子到!”
便见萧堪在小厮的指引下踏步而来。他穿皇子标配的玄色黄裳礼服,却与风流爽朗的大皇子有着截然相反的感觉。也许是三皇子周身所带的气质太过沉郁,明明是再喜庆不过的时刻,在场的人都不禁敛息屏气。
萧堪在沈家搬来的官帽椅上坐下,侧过头淡淡瞟了沈倾安一眼,似秋猎时打量奔向网兜的梅花鹿。
福元公主脸上挂着笑:“说曹操曹操到,老三这便来了,等会过了‘二加’,我便当众为他和沈姑娘牵线。“
陆渊心中一紧,头脑急剧地运转着。
及笄的笄,指的便是束发的发簪。因此,及笄礼中最重要的环节便是正宾为及笄者戴发簪的二加礼。二加既成,便意味着女子成年。
福元公主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女性长辈,自然担任承担了这项任务。
沈倾安正有司的指引下向父母行一拜礼,感恩父母养育之情。一拜之后,便到‘二加’。
只觉时间着实剩余不多了。
陆渊瞧了一眼福元公主的脸色:“臣以为,这婚事着实有点不妥。“
福元公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哦?“
陆渊拱手作揖:“臣斗胆说一句,沈相手握重权,沈姑娘是沈相嫡女,难保会有人有旁的想法。“
萧堪是报复心极重的人,陆渊疑心之前沈倾安砸梅花瓷瓶坏掉他计划的事情已被他察觉。说是求亲,若真娶到手来还不知怎么折磨。
更何况,沈家是大皇子的人。三皇子这通过福元公主牵线搭桥求娶沈倾安的手段看似虽贸然,但便像往天平一端放下一个砝码。
万众瞩目之下,沈家绝对不敢扫福元公主的面子,而若一应承,沈家这左右逢源的名声便坐实了。一边站队大皇子,一边将女儿嫁给三皇子,一株墙头草如何能在朝中有威信可言?
福元公主地位尊贵,一生顺遂着长大,自出嫁之后,更是因为夫君对他极好活得极为潇洒痛快。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亲侄子会算计到他头上。
然而她终究不是蠢人,经陆渊一点拨立刻明白过来。
福元公主皱起了眉:“你是说老三让本宫牵线是在利用本宫。“
福元公主是最至情至性的人,一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萧堪狼子野心,实在是没法原谅。
陆渊垂眼恭敬道:“臣不敢妄议三殿下,不过是随心揣测,只是从小跟随殿下,不希望殿下做了杀人的刀,请殿下降罪。“
福元公主叹气:“也罢,是我糊涂了。这事若成了,实在是苦了那个叫做倾安的孩子了。“
听得她松口,陆渊面上纹丝不动,眼中却闪过一丝明亮的光。
有司道了一声“二加“,沈倾安侧转过身,莲步轻移,往福元公主这边走来。
往日的沈倾安是极美的,但那美而艳的脸上总带着一团孩子的稚气。许是今日这件绣云霞练鹊纹礼服裁制地格外合身的原故,盈盈一握的纤腰,笔挺高挑的身材,细如白瓷的肌肤——沈倾安还是原来的沈倾安,但又仿佛换了一个人。
陆渊怔怔地看着沈倾安双手相叠,对着福元公主欠身作福,一举一动都是名媛闺秀的风范,便是最严格的教习嬷嬷挑不出丝毫毛病。
福元公主想起陆渊刚刚的一番话,心道这样一个好孩子若配给居心叵测的三皇子实在是糟践。远远瞟一眼三皇子,只觉得他的面目都变得格外可憎。
呵,她好心好意以为他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想为他牵线,没想到他只是利用。
有司奉上红绸包着的发簪,福元公主以盥净手后,接过有司递来的发钗。
陆渊站在一旁开始吟诵礼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①
沈倾安偷偷抬眼,看见他被领口挡住一截的修长雪白的脖颈,再往上,是他一张一合的嘴。
他的音调或起或落,语气或轻或重,每一个抑扬顿挫都极为完美。如徐徐清风,不轻不重地拂进她的心里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想起有陆渊在,似乎便会格外安心些。
福元公主在礼词中为她簪上发钗,“二加“礼便结束了。
及笄礼甚为繁琐,二加之后仍有二拜、三加、三拜、置醴等环节,萧堪端起小坛盏抿了一口又一口茶水,静等着福元公主为她和沈倾安牵红线。
但直到最后沈从之宣布礼成,福元公主仍漠然地没往他这看一眼。
放过鞭炮,及笄礼最终宣告结束,宾客起身互相道别。
萧堪起了身,朝着福元公主挤眉弄眼清咳数声。
萧堪的相貌本属于中人之资,但想起他借自己之手拉拢沈家势力的行为就觉得格外丑陋。
福元公主连视线都不愿落在他的脸上:“若身子不爽快就早些回府去,免的在这影响了旁人,姑娘们体弱,若是被你染上什么病就不好了。“
这劈头盖脸的话砸的萧堪脑袋发晕。上回他诓她在会冬宴对沈倾安一见钟情的时候,她明明是主动为自己和沈倾安拉媒的啊。
难道,她是发现自己在骗他了吗?
萧堪摇摇头,只觉得她福元公主这种从小单纯到老的性子不会想到这一层。
福元公主心中发闷,只觉得他这个侄儿实在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老实,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别在我面前瞎晃悠,我只觉得心烦。“
萧堪的脸顿时黑了,双手在袖子里头紧紧握住,强忍住心头的恶念,赔笑道:“姑母,你大概是误会我了,是不是有小人挑拨我们的关系?”
福元公主看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心中更为确信陆渊所说的是真。
萧堪还想再解释什么,福元公主瞟了一眼陆渊,陆渊即刻会意,上前一步对萧堪作揖:“三殿下,请吧。”
萧堪心内气极,甩袖而去。
想起梅花瓷瓶的事,他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沈倾安是根据什么蛛丝马迹识破他的计划的,但把这坏了他大事的姑娘糟践一番,顺便还有机会坏掉沈家的名声,实在是一举双雕划算不过的一桩生意。
只是不知道福元公主为何突然变卦,打乱他的计划。
萧堪嘴角泛上一丝冷笑。
不过,他自有旁的办法。
倘若他把姑娘家最重要的东西夺了去,还怕她不跟着自己走吗?
①来自《土冠辞》,作者佚名,本文架空,所以一些礼仪类的东西会有根据剧情需要改编的情况,不必考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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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