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安蹙了蹙眉:“舒老板,您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舒济似听了个笑话:“什么老板,我不过是裴家养的一条狗。”
沈倾安勾起个笑来:“您是舒家的第九代传人,素慈这样大的招牌背在您身上,纵使如今店被裴家收购了,人家讲起素慈制衣铺,第一个想起的还是您的名号。“
名号么?便是这名号拖累的他不得不卖了店还要给裴家装样。他姓舒的就是裴家的活招牌啊。
舒济眼眸低垂,嶙峋的手在衣袖里头捏紧。
素慈制衣铺向来以质量上乘而闻名,如今却被人找上门去嫌弃衣服开线,实在是天大的羞辱。
可他现在说话的效力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店员。
店小二心思活泛,瞥了眼陆渊就知道这人不好惹: “大人您稍安勿躁。实在是这姑娘的礼服是件大单子,容我先去请示一番主家再给姑娘答复。“
说罢冲一个负责打扫的仆役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去找裴落过来。
店小二赔笑道:“小的去给几位沏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上完茶,店小二捂着胸口暗骂。
天老爷,这公子哥们跟个蛊惑人的小娘们轻飘飘一句作弄人的话,竟把东厂厂督招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炷香过后,几个仆役抬着担架进来。
裴落的视线在瞟过沈倾安的瞬间闪过一丝怒意,随即隐忍了下来。
一室的目光均聚集在裴落身上,陆渊弯了弯唇角似有讥嘲。
沈倾安的目光在陆渊脸上停留了半晌。事实上,沈倾安认识陆渊这样久,很少发现陆渊对他人露出这样明显的喜恶爱憎。
这裴落,着实是招人厌啊。
担架搁在地上,仆役架着裴落的胳膊把他扶到官帽椅上。如今的裴落被三皇子打断了一条腿,看上去要多落魄有多落魄,全然不是当初芝兰玉树的公子哥模样。
裴落“哎呦“了一声:“沈倾安你有完没完,你都把我折腾成这副样子了还不肯放过我!”
沈倾安摇头:“不是我不肯放过你,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裴落听了这话本想破口大骂,但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事忍下。呵,反正报复不急在这一时,他自有更凌厉的手段令沈倾安抬不起头!
裴落咳了咳,心想不就是赔一件礼服的钱嘛,豪气地从袖袋里掏出银票递给沈倾安:“这些钱,够你买两件礼服了。”
沈倾安心中一声嗤笑,裴落当真是倒现下还认不清形式啊。
沈倾安掖着手不去接银票,直到裴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沈倾安方才开口:
“我原来确实不过只想讨这件礼服的说法,但我现在变了主意。”
裴落啊了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倾安似谈论天气好坏似的:“你开个价吧,我想买下这家素慈制衣铺。”
裴落瞪大眼睛,难以相信沈倾安说出的话。
这……这世上哪有因为对一件衣裳不满意直接买下整家店铺的。
舒济灰暗的眸子亮了起来,紧紧盯住沈倾安。
素慈制衣铺每年的经营所得都能够他养一门姬妾了!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裴落道:“这事,你休想!”
沈倾安不急不缓道:“当时裴家强行收购素慈制衣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裴家是利用三皇子的势力方才赢了官司买下素慈制衣铺。如今你开罪了三皇子,我若现在再去官府要求重审此案,你觉得会怎么判?”
梅花瓷瓶的事虽已落幕,但沈倾安的心里却悬着一根针。
在沈格的梅花花瓶做手脚虽是裴落,但他背后是三皇子。一个能出手残害兄弟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若他不倒,跟随大皇子的沈家照样有危险。
可是,她一介小小女子,如何能与当朝三皇子抗衡?
她原是想利用这件事扳倒三皇子,可张嘴时变了主意。
裴落仗着三皇子的势作威作福收购素慈制衣铺的这件事根源在三皇子。但单就这事,顶多治一个三皇子御下不严的罪名,甚至可能直接装作不知道把责任全推到裴落身上。
裴落气急败坏:“沈倾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这个死太监不清不楚,上次退婚就是他帮的你,你现下就是仗势欺人!”
陆渊背脊僵硬,手指在衣袖里捏紧,刚要开口,便听见沈倾安平静道:“我与陆大人清清白白,至于仗势欺人,你应当比我更懂这句话。“
裴落被怼得没了脾气,他的确没沈倾安同陆渊不清白的证据,不过是觉得陆渊屡次帮她着实走的太过近了些。
见裴落没有下文,沈倾安暗自松了一口气。
陆渊沉声道:“裴公子如此编排陆某,陆某是否可请裴公子往昭狱一叙?“
昭狱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约莫能出来一张皮。
“哪敢,哪敢,我卖便是了。“裴落咬牙切齿,心上跟被剜了一块肉似的。
裴落心中暗骂了一句没子孙根的东西,面上敛了方才的凶狠,但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愤愤不平的痕迹。
说罢着店小二拟定卖契:
“立卖契人裴落,有素慈制衣铺一间,契店屋上及厝盖,下即地基并及店底,悉听沈倾安掌管为业,银即收讫,今欲有凭,裴落卖契为炤。”*
裴落的声音从牙缝里出来:“这样你可满意?”
沈倾安摇头:“把舒老板的名字也添上。”
舒济惊讶地看了沈倾安一眼,只听沈倾安转过头对他道:“我只担一个老板的名声,以后店里的事务仍旧全都归你管,年底分我三成利润便可。”
“只三成?这怎么可以。“舒济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倾安。
她花钱买下自己的店却只要三分利,这实在是太少了。
沈倾安笑道:“有何不可呢?以舒公子的能力,便是一年三成利润也足以在京城上好的地段买个宅子了。”
舒济欲给她跪下,沈倾安连忙拦住他。
舒济改为作揖,语气感激:“姑娘大恩,舒济代替舒家先祖给姑娘道谢。姑娘及笄礼的礼服,舒某必定亲自去制,绝不会再有半点差错。“
沈倾安点头:“那就劳烦舒公子了。”
陆渊神情幽幽,视线在舒济身上徘徊许久:“舒公子不用如此客气。”
沈倾安莫名从中听出一丝拈酸吃醋的意味,但陆渊脸色过于正气,实在是看不出丝毫痕迹。
从素慈制衣铺出来,沈倾安陆渊两人并肩行于街上。
日头正浓,斜影悠长,鳞次栉比的商铺好生热闹。叫卖炙猪肉的,吆喝糕点糖酥的,画糖人的,构成一道温暖又喧嚣的俗世风景。
便在这样的喧嚣声中,陆渊突然道:“若你想用舒济去扳倒三皇子,非但起不了效果,只会打草惊蛇。“
他怎会料到她曾有过这个想法?她明明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啊。
沈倾安按捺住心中的惊讶,笑道:“我确实想过,但觉得不太可行便作罢。“
偏过头去看陆渊,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和惶惑,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道:“那你为何要帮他?“
*王日根,卢增夫:《清代晋江买卖文书的分析》,有引用改编。P.s刚好翻到一篇晋江买卖文书的论文,震惊jpg
陆大人今天喝了一缸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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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