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墓园。
路栖站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嵌着张医生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表情宁静平和。
路栖将酒洒在地上。
张医生生前是很爱喝酒的,但在唯一的儿子去世后却滴酒不沾了,因为喝醉后他会看见儿子的身影,看一次便痛苦一次,索性便戒了酒。
一瓶酒很快就倒完了,路栖拿着空瓶子,默默看着墓碑。
在学校门口经历了那些离奇的事后,张医生生病时古怪的态度也都有了解释。
既然这世上有能够扭曲人类认知的未知力量,那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忽然患上重病的特殊力量也有存在的可能。
至于幕后人这么做的目的,除了那张奇异的贴纸,路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而想要验证这个猜测是否正确也很简单,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看得到了张医生全部财产的张八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对方一切安好,那说明他猜错了,如果对方同样出了什么意外……
路栖目光一暗。
但在知晓结果之前,他也需要做点什么,至少要更多地去接触了解那些手背上有金色数字的人。
路栖最后再看了墓碑一眼,离开了这里。
到学校后,他先去了保安室,以丢失物品为由,查看了那天的监控,从刀二两人架着人出现到他们驱车离开监控范围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路栖看了好几遍。
保安百无聊赖地呆在一旁,瞅了路栖几眼,心想,大学生就是精致,在室内都戴着黑色冰袖。
将近一个小时后,路栖才背上黑色双肩包从保安室出去。
他等在路边,没多久,一辆汽车在他身旁缓缓停下。
司机降下车窗,问道:“你好,是路栖,路老师吗?”
路栖应了声。
这是他以前辅导过的学生的家长给他牵线介绍的新的补习工作。
路栖上了车,很快,这辆黑色的豪车便驶离了学校。
易三吃了块鸡肉,吐出骨头后抬起头,瞥见远处一辆黑车消失在视野里,他笑了笑:“T大有钱人可真不少。”
对面的刀二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将食物咽下后,他才道:“这附近有音响的店都已经探了个遍,都不是那天故意发出警笛声的店门。”
易三:“耐心点,不是还有家奶茶店吗?”
他看向窗外,笑容逐渐扩大:“抓到那个人,我们不是又有新的玩具了吗?”
刀二反问道:“你怎么确实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同类?”
说不定只是个发现怪物传染规律的普通人。
易三哼笑一声,没有回答。
*
司机在一座半山别墅里停了下来。
身穿西裤马甲的中年管家将路栖带进了这栋豪宅,在二楼的会客室里路栖见到了需要补课的学生的家长。
是位打扮得体、笑容亲和的女士。
简单的交谈后,女士对路栖丰富的家教经验和成果表示认可,路栖也对高于市场价几倍的工资表示满意。
但女士却没有立刻敲定,而是蹙眉犹豫道:“虽然你的各方面都比较符合我的要求,但我们家向来以孩子的意愿为先,这些天小卷身体不大舒服,刚好在家里修养,你愿意陪我去见见他吗?”
路栖懂了,这是家长要看试讲,他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来到一楼的琴房,门一打开,轻灵悠扬的声音传来出来,琴声安宁而祥和,一双修长的手在琴键上跳跃,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光泽。
但弹琴的那人看背影却是个中年男人。
女士高声道:“小卷,你怎么又让老师弹琴,自己躺在一旁睡觉?”
路栖顺着女士的视线望去,只见房间角落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拜访着一个法式贵妃椅,上面躺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他姿态随意,显得放松慵懒,阳光透过浓密的绿植洒在他的身上。
但更令路栖注目的是这个少年双手佩戴的黑色半指手套。
女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不满道:“怎么练琴还戴着不方面活动的手套,这些天每次见你都戴着,就这么喜欢吗?”
少年还没说话,钢琴老师连忙打圆场:“小卷是练琴练累了,刚刚才休息了一下呢,手套也戴上没多久……”
女士舍不得对自己的儿子真生气,无奈道:“乔卷,明天我要去国外一趟,你听话一点,这是给你找的补课老师……”
话音未落,乔卷直接从贵妃椅上弹起身,脸色阴沉烦躁道:“我说了,我最近没心情学习,你要走就走,别老是给我找什么……”
他语气一顿,上下打量了路栖一番,狐疑道:“你为什么在室内也戴着冰袖?”
路栖能感觉到乔卷的目光时不时就粘在他的左手手背上,他淡淡道:“你不也在室内戴着手套吗?”
乔卷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他深深地看了路栖一眼,说道:“好啊。”
“我同意你当我的家教老师。”
没有路栖预想中的试讲,在乔卷表态后,他的母亲也跟着同意了。
路栖晚上还有课,便没有多待。
……
下课后,天色已经黯淡,弯月高悬于空中。
路栖回去时绕了远路经过警察局,穿过一个巷子后,他脚步微顿,紧接着就加快了速度,几个转弯后不见了人影。
没多久,一个人快步出现在了路栖转弯消失的地方,他四下辨了辨方位,最后徒劳地离开了,在经过一个漆黑狭窄的通道,他没发现他想找的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走远。
路栖将水果刀放回背包。
这几天里他都特意戴着黑色冰袖遮挡手背,回家都会故意绕远路经过警察局,甚至在今天更是明晃晃地去保安室查看了北门口的监控。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倘若发现警笛声端倪而查到他头上的刀二两人误以为他也是手背上有数字的人。
这样就有可能吸引那两人主动来找他。
只要有了更多的接触,那他就能更了解这些数字人,虽然其中蕴含着风险,但也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结果现在人还没等到,反而有了新的发现。
莫名跟踪他的钢琴老师,戴着黑色手套的乔卷。
路栖回忆起下午那个没有过多关注过的钢琴老师。
是个样貌普通、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戴着黑色方框眼镜,在帮乔卷说过一句话后便没再多言,存在感很低,也没有过多关注路栖的左手。
钢琴老师手背上没有金色数字,路栖暂时无法判断他跟踪他的真正目的。
至于乔卷。
只能说,字数人的数量比路栖预想的要多许多,他记得刀二两人的手背上的数字有是有八位数的。
所以这些数字其实指代的是这些特定的人的数量?
路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那个被勒死的老师的数字具体是多少,但绝对没有八位数之多。
这些数字是谁给他们印上的,是他们主动寻求,还是被动接受的?路栖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这算是好消息,就算最后没能吸引到刀二两人,他也有了另外的了解数字人的渠道,或许双休日给乔卷补课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直到第三天,路栖终于等到了那两人。
因为下午没什么课,所以路栖中午回去打算做饭吃,在即将经过警察局时,他目光一凝,看到了街道对面倚靠着汽车的易三。
在触及对方视线的刹那,路栖扭头就跑,在转过一个路口后,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惯在了地上。
路栖微微蹙眉,倒不是因为感觉到疼——他天生没有痛觉,而是因为这两人的速度和力量比他想象的更强一点。
压着他的易三笑道:“跑什么?”
他用匕首拍了拍路栖的脸。
管制刀具,路栖看着泛着森寒冷光的刀刃心想。
刀二抱臂站在他面前,说道:“你果然是选定者。”
原来手上有数字的人被称为选定者,路栖眼中却透露出茫然:“选定者?”
“还敢跟我装?”刀二蓦地踹了路栖肚子一脚。
路栖顿时咬紧牙关,身体蜷缩,一副忍痛的模样。
刀二冷笑:“回家都只敢走警察局这条路,过了两三天才敢去看北门监控,怎么,想记住我们的模样,方便以后来杀我们?”
他抓住路栖的头发,一字一顿道:“你以为警察会保护你吗?”
易三:“别这么粗暴啊,这还是个能从警方获得安全感的新人呢,对于新人我们要友善一点。”
他低头盯着路栖的眼睛,语气温和:“说吧,你是想现在就被我们杀死,还是过段时间异化成怪物再被我们杀死呢?”
路栖:“你们是杀人犯?”
他沉声警告道:“我告诉你们,这里经常有警察来巡逻的……”
“杀人犯?”易三乐了,“选定者不杀人怎么活?你如果……”
“别废话了。”刀二不耐烦地用匕首划开路栖手上的黑色冰袖,他懒得再看路栖演戏了。
伴随着黑色冰袖的撕裂,路栖的手背上也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没看见金色数字,刀二神色不变地用力搓开路栖的手背。
他不是没见过用化妆品遮掩印记的人,但只要用力蹭几下,将手背上的粉液蹭走……
直到路栖的手背被搓红,伤口处都泛白时,刀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微笑注视着的易三嘴角的弧度也逐渐向下。
易三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往警局这条路走?”
路栖:“这与你们无……”
“说。”易三加重了压在路栖背脊上的力道。
路栖垂眸道:“我得罪了几个混混。”
“丢了东西为什么不当天找,而是过两三天才找门卫看监控?”
路栖眼珠转动,看着易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因为我第三天才发现。”
易三目光结了冰一样,白跑一趟,让他感到非常不爽,但更不爽的是这一系列的巧合让他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可路栖手背上确实没有数字印记,印记可以被遮挡,却绝无销毁的可能,就算将整只左手截掉,也会显现在伤口断裂处——他曾经用其他选定者做过实验。
易三呼吸渐重,他突然反手将匕首刺向路栖的脖子。
铮的一声,刀二拦下了这一击,他用刀背卡着易三的匕首,警告道:“别在这种时刻节外生枝。”
易三扬起嘴角:“不好意思,有点上头了。”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既然已经对普通人动手了,干脆在警察来之前玩尽兴呗,小心点应该没事吧。”
刀二收回了匕首,自觉去前面望风,他不像易三喜欢虐待殴打他人,他对不能杀的人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