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太宰治和樋口在说着些什么,樋口的神色变得惊异又愤怒,但我不想听,也好像听不见。mengyuanshucheng
我太兴奋了,我能感觉到炽热的血液鼓动着那薄弱的管道,裹挟着我的情绪四处奔涌,在我的额角、我的喉咙、我所能感知到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砰砰直跳。
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那种冲上前去杀个畅快淋漓的冲动。
我已经20岁了,我是一个成年人,我知道干掉太宰治远没有捉他回港口黑手党来的划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直到樋口似乎是被挑衅到拿出枪,我才仿佛找回理智,出声制止:“住手,樋口。”
“可是前辈!”
“给你五分钟,回驻部去。”
“……是。”樋口的不情愿我不看都能感受到。
但是没办法嘛,你同事我要跟人斗殴了。这是私事。
我要先揍丫的一顿再捉他回去。
我觉得我可以。
人虎在巷子的另一侧闭着眼喘着粗气,很明显,神智不太清醒。
不知道他跟太宰治是什么关系。
嘛,不管是什么关系,太宰治的同党一律按死刑处理。
太宰治看着我,神色莫名。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张熟悉又倍感陌生的脸,心却像是被吊在半空中供食腐的鸟类啄食,身上也涌起难以抑制的恐惧的战栗。
这就是所谓“理想的丰满”吗,我还以为我早就不再害怕太宰治了。
但是现在看来,地牢、训练室、刑讯室……在这些地方度过的短短的几个月的深刻记忆,鲜血、疼痛、讽刺、辱骂,时至今日也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心。
我承认,最开始,这些都使我乐在其中——凡是能让我感受到“我是不孤独地活着的”的事物,我都坦然接受,更因为诸般喝令来自我心中的神明,我便能以热爱的态度面对任何常人难以忍受的事物。但后来,当承受了越来越多的、来自太宰治的恶意时,我不禁渐渐萌生了逃离的想法。
可这想法甚至没来得及变成现实,我便被新的责罚狠狠打压——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太宰治大概一早就猜中了,说不定他认定我有逃离想法的时间远在我真正下决定之前。
我知道他对我的评价,“特立独行”、“不听指挥”,这也是他对我的不满。一开始,太宰治知道我将他奉为神明,所以他偏要扼杀我的信仰,要我如野犬般孤独;后来,神的威信开始削弱,他又像二选一后感到不满的孩子,所以用刻骨铭心的暴力要我如同家犬一般驯服。
他永远比我想的,更想,也更会掌控我。
在他叛逃的四年里,其实我经常会想起他,可能那时我正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可能我正在横滨的大街小巷找寻着,可能我正在为醉酒的中也先生处理残局,也可能是我无法入睡的每一个夜晚。
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不断地回忆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一遍、一遍又一遍,好像那些日子里每一句针对我的否定、每一枚射向我的子弹、每一滴从我身体各个部位流出的鲜血构成了今日的我一样。
从太宰治的办公室里的窗望出去,能望见一棵树,当他来了兴致,被命令留在办公室的我便不得不从窗子跳出去,奔向他——美名其曰,锻炼罗生门在高空下坠活动中的实际应用,我无言以对。事后,我还会因为违抗命令受到责罚。
但如今,好像被系住了脖颈、悬挂在树上、颈骨即将被扯断的人却是四年来渐渐开始怨恨着太宰治的我。
芥川龙之介被太宰治杀死了,我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我不寒而栗。
“时隔四年了,”我努力克服着面对太宰治时那毛骨悚然、令我极其想要逃离的感觉,话头到了这里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我该怎么称呼太宰治呢?
于理,他也算我老师,教的东西也不是没用,曾经对我实施的“礼貌教育”至今我还记忆犹新,我称呼他为“太宰先生”是理所应当;于情,我觉得他丫就一骗子,答应人的事儿没做到,说跑路就跑路了,给我留下好多麻烦,我直接骂他“死骗子”也不为过。
e……
……
……
我继续说道:“时隔四年了,青花鱼先生。”
“请问您准备好您的狗头了吗?”
我看到太宰治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极了,按照我过去的经验,他会上来痛击我,再接着嘲讽。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我被他打击过的次数和经历已经可以组建一支打击乐队了。
所以我虽是这样说着,但也没打算听他的回复。时隔四年,这四年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未懈怠,没有异能力我也一定能打爆你!
拳风猎猎,向尚未回过神的太宰治袭去,慌忙醒神的太宰赶紧偏头一躲,我的拳头擦着他的眼眶落在他脸旁坚实的墙面上,他紧接着又是一个闪身离开了我的攻击范围。
看着砖墙上留下的痕迹,我不免有些遗憾,这一拳要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该多好啊,那样我会很开心的,会开心到今晚自己煮甜甜的红豆沙吃,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哇,废物部下竟然打人诶!”太宰治捂着脸颊——那里被飞溅的砖石碎片划出几道血痕——眼睛瞟向人虎的方向,随即便用少女般的语调装腔作势。
令芥不适。
“在下是黑手党,打就打了,难道还要问您今天方不方便?”我摸摸因撞击硬物而发红的手背这样回复道。
“我今天确实不太方便哦,芥川君。”太宰治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快速回怼恶心我。
“呵,”我以冷笑应答。
人虎可以不抓,但是你太宰治,我抓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咬住铺路石的惨状了,我会以我未来四年的工资作为请求和担保,向首领申请让我执行的,我会保证让你受尽人间我力所能及的痛苦再死的。
请你安心地,去世吧!
我抽出藏在领巾下的刀片,这本来是我作为自我处理的工具,今天就要先拿来处理你太宰治了,啧啧啧。
几番交战,太宰治还是一如既往地滑手,你明知自己不一定打不过他,但你就是打不到他。
这就很恶心了。
其间我没留意,还被这家伙阴到,刀片也被打飞出去,只好空手肉搏。
果然还是要换个方法吧。我想到了另一边半昏迷着的人虎。
罗生门在昏暗的小巷里努力掩藏自己,选择离太宰治最远的路线,悄悄向人虎延伸过去,然后——
“罗生门——颚!”
话音未落,太宰治像是提前预知一般猛地向我冲来,我也知道我的小伎俩他很快就会看破。
在我被他触碰到的前几秒我给罗生门下了命令——把捡到的刀片甩向人虎的脖子!
可在这一刹那,“它”来了。
*
好险!
没想到几年不见,倔强又直白的小笨蛋君不光身手有所进步,兵不厌诈这一套也快炉火纯青了,真是有够阴险的。
如果不是情绪过激的话,大概会表现得更好吧。
就是这身体素质嘛——太宰治看着突然跪倒在地的芥川龙之介,在心里摇摇头。
太宰治没管芥川龙之介,芥川其人如何,他心中有数。虽然今天出了些超乎他意料的小小问题,不过没关系,事情永远会向着他期待的方向前进。
相比已被打磨锋利的芥川,仍处于弱小的成长阶段的中岛敦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上前几步消除了芥川的异能,便去看中岛敦的伤势,所幸无大碍。
这时。太宰治听到身后传来异动,好像是芥川踉跄着站起来了。
“快点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芥川龙之介并没有说话,脚步蹒跚,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组成杂乱的无节奏乐曲。
那乐曲逐渐远去。
不多时,国木田独步和宫崎贤治匆匆赶到,几人将谷崎兄妹和中岛敦带回了侦探社。
差点玩脱了可真是危险,帮忙架着中岛敦的太宰治这样想道。
可真是太刺激了!
甚至想再来一次!
不过他记得四年前芥川不是这样的。
跟小矮子学坏了?肯定是!天天厮混,不是那死蛞蝓是谁!
不光小矮子,还有森先生一样的阴森森的感觉在里面。
太过分了!把我的学生都带坏了!
*
等我醒来,我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境地。
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为什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