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议你还是挂精神科 第2章 没有世俗的欲望

“滚吧你！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远别回来！”

余寻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吼着骂出这句话。

虽然知道大概不是在骂他，但他还是被这气势吼得脚下滞了两秒。

他拉开推拉门，正好看见宋乔星一手拿着手机挂电话，一手拿着筷子在搅拌锅里的面条。而她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则滑出两颗豆大的泪，啪嗒一下掉进面锅里。

看这阵势估摸着应该是给自己煮的长寿面。

余寻盯着她眼睛里重新凝聚起来的晶莹液体，抿了抿嘴。

挺好，省盐。

“怎么了这是，给我煮个长寿面能让人这么难过？”

宋乔星吸吸鼻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耍杂技似的给他来了个哭中带笑，“回来了，面马上好，出去等着。”

余寻瞥了眼垃圾桶里还带着苍翠绿叶的一把玫瑰枝，问：“又吵架了？这得多大的气啊，好好的花拆成那样。”

“别提他，晦气。”宋乔星情绪调整很快，已经恢复如常，“你先去把花瓣都扔了吧，我马上端面出来。”

余寻只好提了垃圾桶去餐桌。

一片片花瓣还殷红饱满，余寻觉得可惜，却也回天乏术。

宋乔星做的面，别的不说，卖相就很有创意。面上铺着虾仁，香菇，鸡蛋，花菜，点缀着香葱，还有胡萝卜削出来的字，红的黄的绿的，看起来很吸睛。

不愧是做儿童漫画的，小朋友肯定喜欢。

“怎么就两个‘生乐’，快字和日字呢？”余寻笑着问。

“胡萝卜不够。”宋乔星点燃蛋糕上的数字蜡烛，跑着去关灯拉窗帘，“快许愿。”

“要不我今年牺牲一下，帮你许愿早点重新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别，你还是许愿早点给我觅一个嫂子吧，这样明年就不用我来煮长寿面了。”

灯光骤然熄灭，屋中只余两朵跳跃着的烛火。两根蜡烛插得有些远，两簇火苗跃跃越试着想要触碰，却始终若即若离。

余寻蓦地想到下午见到的那双乌沉沉的，似乎透着股浓浓疲倦的眼睛。

在未知的愿望萌生出来之前，他赶紧先一步吹灭了蜡烛。

“等我拿个碗来分一碗再吃啊。”宋乔星开了灯，又踢踢踏踏地跑去厨房拿碗。

她为了摆花样，直接用大汤碗装的面。

宋乔星是余寻表妹，小他三岁，一年前刚从一线城市漂泊完回来，正好余寻那会儿刚买了房，她新找的工作又离这边不算远，就暂时借住在他家。

原本他男朋友说好要一起回来准备结婚的，结果突然赶上上司跳槽得了个升职的机会，就没回得来。

宋乔星分好面，将大碗推到他面前，“尝尝看，是不是比去年进步了。”

余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点点头：“挺好的，不咸。”

宋乔星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白他一眼：“我又不会把盐当糖放，当然不咸。”

她往面碗里倒入足以让余寻皱眉的生抽量，随意地拌了两下之后，一边毫不顾及形象地大口嗦面，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找个嫂子，我是不是初中就催你找了，结果我这第n个都快掰了你还没找着。”

余寻高二的时候因为户口问题转学到A市，住在小姨家，跟宋乔星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过两年。

那时候比他小三届，估计刚情窦初开的宋乔星总喜欢在余寻给她辅导功课时拿着他们班的集体照用他跟其他女生玩连连看。

余寻心无旁骛地吃着面，漫不经心回答道：“随缘吧。”

“你怎么不随方呢。”宋乔星喝了一口汤，“周末不是逛公园就是上敬老院，有个屁的缘分，难不成你还指望给人看病能看出来一个啊。”

“就说你这生日吧，冷冷清清的，换我至少能凑三桌。”宋乔星说着还腾出左手圈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三，“实在不行咱找个婚介所吧，也不丢人，不然白瞎了这张脸。”

光从外形来看，宋乔星其实挺不理解，她表哥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要铁饭碗有铁饭碗，性格也是一等一的随和，好得没边儿。就算他没有当海王的心，但这条件怎么也够让人追捧成个河神吧。

但从其他方面来看，宋乔星又觉得自己挺理解的。

电影他看，恐怖惊悚片。游戏他玩，下象棋。爱好他也有，写毛笔字。平时有什么聚会叫他上酒吧他也去，但不管是啤的白的还是洋的，总能被他喝出一种山楂枸杞菊花茶的错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中医学的，就感觉他没有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那种世俗的**。

余寻静静地听着，听到那句‘给人看病看出来一个’时无意识多咂摸了两下。

“你们医院就没有护士或者医生追你吗？”

“没有。”余寻摇头。

他说的是实话，同一个职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没处成，多尴尬。所以院里没人追他，他也不打算追别人。

“啧。”宋乔星皱皱眉，“之前我那个编辑姐姐多好的条件，让你去见一面你不去，现在人家跟别人新婚燕尔了。”

余寻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无奈地笑笑，“没那么愁吧，过了三十再结也不晚。”

“三十再结是不晚，但你总不能闪婚吧，也需要时间相互了解啊。”

倒也不是宋乔星小题大做，着实是她这表哥母胎solo快三十年了还没一点儿想谈恋爱的苗头太过怪异，就连她那不苟言笑的教历史的大姨都明察暗访地向她打听过好几次余寻的感情生活。

谈话间两人已经吃完了面，余寻站起来收碗去洗，给了她一个说法：“这样，要是过了三十我还没找到合缘的，就托你去给我找个婚介所。”

宋乔星拍拍肚皮，满意道：“行！一言为定。”

等他洗完碗出来，宋乔星已经把蛋糕挪去了客厅，还投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在电视上循环播放。

余寻对过生日这件事其实不是很重视，从小他们家三个人每年的生日都只是加两个菜，煮一碗长寿面就过去了。

大一的时候，三个舍友过生日那天他都会随份子钱一起买啤酒蛋糕和礼物什么的。直到大二，其中一个舍友再过生日时，几人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去年怎么好像就过了三次？

然后他们才发现余寻生日的时候竟然没跟任何人说。

于是在他们的助力之下，余寻也过了四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但读研之后大家基本都泡在实验室或医院，室友之间见少离多，感情不深，所以每年的生日也基本就是自己煮碗面，再从他爸妈那里收两个红包就过了。

不过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清脆童声，余寻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

“怎么放儿歌版的？”余寻随口问了一句。

“原版要会员。”

“要不要给你开一个？”

“不用，平时没怎么听歌。”

等歌唱完，余寻关了声音刚坐到沙发上，就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

不是视频电话，也不是语音通话，就是纯正的电话。

“妈，吃饭了没。”余寻扯过自己专属的西瓜抱枕撑着胳膊肘。

“吃了，你们呢？”顾研的声音惯常带着一丝严肃，哪怕是跟她儿子拉家常。

“我们也吃了，乔星煮的长寿面。我爸呢，今天有他晚自习吗？”余寻他爸也是老师，教高中数学。

“没有，他看新闻联播呢。”那边顿了一下，又问，“最近工作顺利吧？”

“顺利啊，放心吧，我工作，生活，健康都挺好的。”余寻带着笑说。

“嗯，我跟你爸在家人群里给你发了生日红包，记得去领。”

“好，谢谢妈。”

那边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余寻正想出声说两句，就听见他妈生硬地说：“平时周末多出去逛逛，交点朋友。”

“知道了。”余寻还没细品这句话，就先生出一股不太妙的预感，他赶紧答应下来，紧接着转移话题，“最近家里缺什么东西吗，我网上给你们买。”

......

挂断电话后，余寻一向淡定闲适的脸上出现了裂纹，两道俊逸的眉也微微拧起。

别人再怎么替他着急，他也还能一句随缘轻松地应付过去，可对他爸妈，不行。

可能因为他爸妈都是老师，教的又是历史和数学这种比较严肃的学科，从小在余寻的教育上也就多了几分老师对学生的严厉，少了点儿父母对子女的溺爱。

好在余寻从小就听话，虽然也有过青春期叛逆的时候，但在品德，学业以及如今的事业上，都没怎么让他们失望过。

现在只要他再像寻常人一样，成家生子，估计他们就圆满了。

不妙，真的不妙。

“怎么了你，突然吃了苦瓜似的。”宋乔星刷着短视频问他。

“没事。”余寻站起身来准备回屋洗澡，“蛋糕你吃不完的话放冰箱，我明天再吃。”

吹干头发之后余寻趴到床上，才有心思静下来回想白天的那个小插曲。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今天二十九岁生日，算下来他跟周敛已经十一年没联系过。

十一年实在太长，长到一块石头都有可能变了形。

高中时代，除了两三个至今还有联系的同学和令人印象深刻的班主任以外，各科老师，班干部，同桌，给他递过情书的女孩......绝大多数连姓名都已经忘却。

周敛是唯一的例外。

毕竟是少男初恋。

不过自己于他，应该早就“泯然众人矣”。

因此余寻并没有将这次相遇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两人日后还会有交集。

但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高二开学第一天他上台做自我介绍。

因为提前打得有腹稿，所以上台介绍时，他心里虽然有些紧张，表情和声音却像极了自信淡然的开朗青少年。

他朗朗地诵读着自认为无可挑剔的介绍词，直到坐在正中间一个同学，像是突然听见欠债人的声音一样，抬头掀起眼皮盯着他。

余寻眨了眨眼睛，脑中蓦地闪过暑假背的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余寻打过几遍的腹稿莫名乱掉，他伸手扶了扶黑边眼镜，掐去几句，匆匆结束了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