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寒星说不上话了,黎寻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两人都很默契地偏开视线看星星,有些话不需要再多说。
观景台的人一个个接连离开,庄寒星看够星星,提议回房间睡觉。
只是没想到推开房门找了一圈,竟然只有一张床。
看出他疑惑,黎寻咳了一声说:“这家民宿很抢手,我只定到一间房。”
说完,又似口拙地停了一下,找补着说:“你要是不习惯,我可以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进门,庄寒星留意过沙发,很大,但用来睡觉太小。前脚刚说完不想让黎寻跟着自己受苦,下一刻就让人去睡沙发……说不过去,很坏良心。
“没事,就是有件事要提前和你说好。”他有技巧地停顿,很不好意思,“我睡觉爱乱动,可能会挤到你,还有可能会还把你踹下床……甚至压在你身上,或是卷走被子不给你盖。”
庄寒星只和李念星睡过,这些都是李念星血的哭诉。非要睡一起,必须先把坏处说明。
黎寻笑得柔和,说没关系。
如释重负后,庄寒星呼气,打开行李箱找两人睡衣。
黎寻先洗,他后洗。出来时,黎寻已经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声响自然而然地放下手机,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那个……”视线连接成功,想到一会要做的事,庄寒星略微紧张地握握手,很怕黎寻笑话,“我睡觉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
“嗯?”黎寻眼睛亮了几度,他挑眉,毫不避讳:“抱我?”
“不是!”宛如接到一颗核弹,庄寒星吓得半死,焦急否认到嗓子破了音。将核弹丢回去后,他揪着睡裤,一脸赫然,“是一只小羊。”
黎寻眼底滑过一丝失望,后又糗他,“我看看长什么样,让你如此爱不释手。”
庄寒星呆呆,走到行李箱跟前打开,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就是不转身。
“虽然房间开了空调很凉爽,但也不能一直站在出风口不动。”
很有医生劝说病患的口吻,庄寒星听着很受用。
把小羊背藏到身后坐上床,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递给黎寻。
“我出生那年,我爸妈给我买的,有点旧。”
黎寻接到手里,是一只很可爱的毛绒小羊,只是小羊已不再洁白,眼睛上的高光经过时间的侵蚀变得暗淡,而且小羊的四肢都有被针线缝补过的痕迹,手法特别粗糙,一看就是庄寒星自己缝的。
白色棉线歪歪扭扭,小羊的四肢与身体因为缝补技术的不成熟,拼接得很扭曲,有一只脚还被缝到了手的位置。
黎寻的心“咯噔”“咯噔”乱跳,小心摸摸接口,用眼尾看了一眼装寒星——他很紧张,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没有人会不珍爱自己的玩偶,况且还是父母留下。
黎寻对庄寒星的家庭情况知之甚少,一方面是庄寒星从来不提,一方面是他没有打听别人**的兴趣。
现在知道的——庄寒星父母早逝,他的小姨穆羽带着他嫁给了一位富豪,过后没多久便生了个儿子。
至于穆羽住院,完全是和庄寒星闹脾气。大致是庄寒星大学提前毕业,穆羽安排他进李氏集团上班,庄寒星倔强不同意,把人气进了医院。
病好后,穆羽不知怎么想,竟然就住在医院,扬言,如果庄寒星一天不同意,她就一天不出院,甚至有时候还会装病吓唬庄寒星。
“庄寒星,”黎寻隐去眼里心疼,声音温和,真心夸赞:“你父母眼光很独特,这是一只别具一格的小羊。”
“真的?”庄寒星紧张地咽咽嗓子,“你不觉得它很奇怪?”
或许是知道自己生命结束的具体,庄寒星很想释放、倾诉一些心里的遗憾,而黎寻恰巧是个不错的对象。
他有分寸,有底线,不会向外宣告,更不会用可怜、同情的眼光悲悯他。
没有痕迹表明,给黎寻贴上这样的标签,是庄寒星一味儿偏执。
可以适当在黎寻跟前说一点,再说一点,但也可能是,庄寒星没有别的旁人可以倾诉。黎寻的出现像是他人生黑暗中突然冒出的一点零星的光,就像今晚两人看的夜空,星星很少,但胜在明亮,这已足够让人满足。
他是干脆果断的,对他来说,只要能说出口,就能解脱和放下。
“哪里奇怪?”黎寻递给他,很简洁地抛出四个字,“你又乱想。”
庄寒星笑着接到怀里抱着,心里的怅然淡了很多,“告诉你一秘密,这个小羊和我出生时的身体是一样的大小。”
“是吗?”黎寻来兴致,“我再看看。”
“你动机不纯,”庄寒星戳破他,“不给。”
“小气。”
放过小羊,两人挑拣着说了会今天看到的小动物,又谈了几句那名男博主的账号内容,方才互道晚安。
可是,庄寒星不知道是自己前一刻紧张过度又松懈得太快导致他产生幻听,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房间活动。
床头柜有一盏小夜灯没关,蘑菇形状,散发着暗黄色的光。
他翻身,想借着光亮找声源,不料黎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怎么了?”
“吵醒你了?”听到声音,庄寒星也不再小心挪动,放开动作大胆开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黎寻也坐起身,“我开灯,你闭一下眼睛。”
暗黄被冷白覆盖,两人先是扫了一圈房间,发现声源不在,这才一前一后推开屋门去客厅找。
看到松鼠,黎寻恍然:“忘跟你说了,这间房有个小暗门,晚上不关的话,小动物会进来找坚果吃。”
此时,几只松鼠似是适应两人身影,不害怕也不搭理,一门心思抱着坚果往嘴里塞。
庄寒星好奇,“悄悄”挪动身体靠近松鼠,想看。黎寻见状,转身回房拿了件薄外套披在他身上。
松鼠经验丰富,像是被观摩习惯,完全忽视庄寒星好奇眼神。有一只胆大的,还跑到他眼前推滚着坚果“炫技”。
庄寒星想摸它,它也不跑,一个起跳跃到他肩膀,在他身上开发新地图。
“嘿,”庄寒星眼眸快速闪过一抹惊愕,随后被惊喜替代,伸手想抓又抓不到,气得他跳脚,“寻哥,他是不是在逗我玩。”
没听到黎寻回话,他寻找,却看见黎寻拿着手机在拍他。
“不带你这样啊,”庄寒星笑着指他,“别拍。合着你俩一起玩我啊。”
“好好,不拍了。”
黎寻假模假样收起手机时,松鼠也已开发完毕,跳到地板上,抱着坚果顺暗门逃了。
庄寒星“嘿”了一声,“它逃得还挺快。”
边柜上有一小盆坚果,应该是民宿有意为之,此刻已被松鼠搜刮的差不多。庄寒星转动眼球,嘿嘿一笑。
拿起小盆,他很贴心地为松鼠设置障碍。黎寻看他把一颗颗坚果藏在不易被人类发现的地方,摇头笑笑。
安置妥帖,庄寒星拍拍手,对着黎寻得意挑眉,幼稚道:“让它逗我,这就是报应。”
黎寻荒唐一笑,很想说松鼠找坚果凭得是嗅觉而不是视觉,想了想,还是别了,由他聪明吧。
转身回房间,不料庄寒星竟一个猛冲扑到他背上。
“黎寻哥,你的也逃不掉。”庄寒星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惹得他心软的同时又躯体紧绷,“罚你背我上床。”
在他冲上来的瞬间,黎寻本能圈住了他的双腿。这会儿,他恶趣味,突然松手,吓得庄寒星本能地紧紧搂着他脖子。
“哎,犯规了啊,犯规可是要加罚的。”
“怎么罚?”黎寻不闹他了,稳稳当当把人背上床。
“其实我对你一直有个疑问,”坐到床上,庄寒星边说边行动,直接把手伸到黎寻腰侧,得逞大笑道:“黎医生你怕不怕痒!”
事发仓促,出乎意料,饶是黎寻再压制,还是没能逃过身体本能。当然,他也没放过庄寒星,两人就这样互相抓痒,笑得很没形象。
但事实证明,庄寒星比黎寻更怕痒,不一会便败下阵求饶。看到黎寻不同寻常的生动模样是很新鲜,可他实在架不住痒啊。
“错了错了,别挠了黎寻。再挠,我就要笑死了。”
房间的灯没来得及关,小羊不知何时被两人踹下了床。黎寻起身下床将其捡起递给庄寒星:“希望今晚我不是第二个被踹下床的。”
笑嘻嘻接过抱进怀里,庄寒星舒服地呼了口气。回归平静,竟然有种恍惚感,很久没这么轻松惬意了,这感觉,一个字——爽!
侧身,他一手抱小羊,一手撑着脑袋看黎寻。
“还有什么要说?”
“黎寻哥,咱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没听你提起过父母。”
恍惚之下,庄寒星想探寻、了解黎寻。
“去你家也没看到过合照,伯父伯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做什么工作的啊,前几天在柳春,你给他们买了什么礼物。”
庄寒星不知道,他无意的一句话会像一块陨石,猛得砸进黎寻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