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蓁的脾性说来就来。路都走一半了,她却要回去。
东方衍头痛道:“你是夏王宫的公主,不可任性。”
“我是太子的妹妹,可以任性!”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去冷宫,整个上京,整个帝丘,整个大夏都能横着走吗。”
东方蓁拧了一把鼻涕,抽抽噎噎道:“我现在要横着睡觉。现在!”
太子冷冷地道:“东方蓁,想挨手板了?”
东方蓁突然不困了,精神奕奕。
东方蓁道:“那,太子哥哥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说我今后可以随意进出冷宫了?”
东方衍冷冷道:“孤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你再去冷宫试试!”
东方蓁一缩脖子,鹌鹑样的躲在对面。东方衍压着怒火,再次把她拉过来。拉着她手腕道:“仔细摔下去了。”
见东方蓁还在拧巴。
东方衍头痛的按住太阳穴。
若是旁人可能会觉得三公主阴晴不定的,性子太古怪。但东方衍却只是头痛东方蓁的不听话。——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从小带大的,他早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东方蓁的晴天阴雨。
太子掰过她的脸,问她:“吃不吃东西?”
又来了。
他每次下台阶都是这句话。
东方蓁道:“不吃!齐琰也没吃呢,待会儿我去找他吃。”
太子颔了颔首,虽然不赞同,倒也没说什么。“也好。孤定了‘食野居’的席面。二楼包厢能看到垂柳堤岸。”
后知后觉,东方蓁才发现自己被带着走了。
东方蓁怏怏的鸣金收兵,一路无话。
到了医馆,慈恩堂门窗紧闭,羽林军铺开阵势。上京百姓被隔离在铁甲人墙之后。
东方蓁还未下车,就看见有羽林军的统领来给东方衍行礼。
统领道:“回禀太子。卑职清路过来,发现魏其侯也在。”他神色犹豫了一下,回复道:“魏其侯和霍二公子起了争执。”
东方蓁独自下车,左顾右盼。她鲜少出宫,还没来过这条街。街上的百姓都好奇的打量着夏王宫的公主。
白笑上前给东方蓁带上织金的薄面纱。
面纱薄如蝉翼,金色面纱轻盈的拢在脸上,更显朦胧神秘了。
东方蓁摸了摸耳朵后颇有分量的珍珠。细珍珠串代替绷带、耳夹,的确又好看又漂亮。就是太重了。
绵长的白珍珠,垂在左右耳侧。乌发莹莹,细白的珍珠越发光芒耀眼。
东方蓁不舒服的晃着头,百无聊赖的。
东方衍余光看见春日灼灼笑的灿烂的东方蓁,失神片刻。他敷衍的着羽林军统领,温润古玉般的肌肤,雍容笑意缓缓。
东方蓁摸着珍珠耳串,不断调整着位置。清风吹来凉意,她精致的下巴被金色面纱勾勒出线条,肌肤赛雪。
东方蓁一抬头,看见对面跪的笔直的齐琰。他被魏其侯打的好惨。可却笑的比谁都灿烂。
齐琰个子很高,站在窗前,一下子就显出他桃花笑意的脸来。
东方蓁高兴的挥手,“齐琰!”
窗前又多了个身影,魏其侯看见太子公主一僵,匆匆拄着伤拐出来请安。
魏其侯率先对太子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敛了笑,对魏其侯道:“起来吧。”
齐琰也走了出来。他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袍,显得脸色有些苍白病色。走路却是很稳当。看不出伤来。
东方蓁心里‘咦’了一声,齐琰和太子哥哥撞衫了。两人都穿着月白色。
除了太子身上的月白圆领袍有暗绣龙纹,隐隐透着睥睨天下的尊贵。两人衣服、剪裁都差不多。
只是太子哥哥穿着雍容俊秀,渊渟岳峙,有种藏川纳海般的可靠。齐琰穿着君子戏谑,像一颗充满春意的桃花,招摇又放肆。
东方蓁对招摇的齐琰笑了笑,声音清甜道:“你的伤好些了吗?还痛吗。”
寻常的人都答不痛了,好多了。齐琰却说:“伤是好了,只是我痛的厉害。平日都只能趴着。刚才又被老头子打了,越发严重了。”
东方蓁感到此人非常有意思,笑的花枝乱颤。
齐琰笑着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凉辇,目光流露出复杂的权势之色。他淡淡笑道:“远远的就听百姓说看见公主凉辇过来了,我特地出来迎接。紧赶慢赶,撞上父亲堵人。没能迎接到公主。”
齐琰一脸懊恼之色。
东方蓁眉眼笑的越发弯了。
齐琰看着三公主的笑颜。
三公主笑的单纯明媚又骄纵。不亏是东宫宠大的小公主。连禁足,都能随意出的了夏王宫。
齐琰回头看了一眼父亲。
魏其侯在太子面前跪的战兢兢,他低声道:“臣向太子殿下请罪!臣……没有约束好幼子。”魏其侯余光看见三公主和次子在一起,更头皮发麻。
东方衍视线也黏在齐琰东方蓁身上,半晌才挪开。他违心地说:“无妨。霍侯爷起来吧。三公主贪玩,齐公子深得青睐。魏其侯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儿子。”
东方衍叫魏其侯进去说话,闻到药馆刺鼻的药味,又改口到:“去食野居吧。”
东方衍一出门就看见东方蓁刺眼的笑,她连眉宇都是明艳的。
东方衍心里一顿,有种微微刺痛的情绪包围。他说不清这种陌生的感觉。
“蓁蓁过来。”东方衍唤道。
东方蓁皱了皱鼻子,辞别齐琰来到太子身边。
东方衍心里稍微舒坦。还好一叫还知道过来,他摸了摸她耳垂细链,见她耳尖都被磨出小红疙瘩。皱眉道:“这样的细珍珠也不舒服?”
东方蓁抓着耳尖的痒,耳轮廓晕红一片。她道:“可能是金子过敏吧。”越摸越疼痒。
东方衍叹气,吩咐羽林军护卫,“去东宫找白薇拿薄荷清凉膏来。”
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能摘了她的面纱。
一名护卫领命,骑马前去。
东方衍问东方蓁:“孤同你的齐琰说说话,可好?”
东方蓁不好意思道:“还没嫁呢。他不是我的……太子哥哥,你这么说我羞。”
东方衍轻轻笑了笑,掐着她梨嫩腮帮,低沉道:“哦?不是你的,给他写什么‘盼君安’。”
“盼哥安,盼哥安。只盼哥哥安。”东方蓁吃痛的捂着腮,立即倒戈道:“太子哥哥,你别拧我。待会儿我脸上留了指印就不好看了。”
东方衍笑了笑,放开她。白笑忙上前用团扇,扇了扇风。
三公主的皮肤实在太娇嫩了,脸上指痕红晕久久不散。薄金面纱也挡不住颜色。
东方衍回头定定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上前对齐琰道:“你陪着三公主些,切莫放肆。孤同你父亲上去说说话。”
齐琰低声应诺,“是。”
太子笑了笑,温和宽容对齐琰道:“莫要怕,蓁蓁只是调皮,性子不顽劣。你陪的她开心了,孤赏你。”
说罢一顿,东方衍威胁的看了眼齐琰。一字一句道:“孤知道,夏王宫近日传出些流言。是非真假,孤不点破。”
东方衍望着他道:“孤的蓁蓁,背后不是无人保护。你觊觎她,就要受得起孤的考量。”
齐琰惊讶的看着夏太子。东方衍眼底若有似无的审视让齐琰一时辩不出来这是兄长之威严,还是男人的威胁。
太子微微一笑,似警告似威胁。他以强势睥睨的口吻道:“孤的妹妹,莫说整个上京,整个帝丘的男子都任她挑选。你,入不了孤的眼。明白了吗?”
齐琰噙着笑道:“太子殿下放心,齐琰对三公主只会以真心换真心。绝无其他二心。”说完他若有似无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是对所有都这么操心吗?”
东方衍不予置否,转身招蓁蓁上前,对她道:“孤同魏其侯去食野居。你和齐琰……”
话未说完,东方蓁立即道:“这垂柳风光不错,我陪齐公子在这边说说话。”
东方衍无可奈何,让人盯着他们别动手动脚。带着魏其侯走了。
只剩他们两人了。东方蓁长松一口气,问齐琰:“高不高兴,你爹被太子带走了。”
齐琰淡淡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老头精明能干一辈子,末了从疆场上回来。还得侍奉夏主,侍奉东宫太子。
造船?
呵呵,亏太子想得出。初掌工部,就敢和积威二十年的淮阴侯夺肉吃。当淮阴侯是普通侯爷呢。
“齐琰,你在想什么?”东方蓁看见齐琰的眼睛一直看着太子和魏其侯的背影。只是一时分辨不出来他在看谁。
齐琰笑了笑道:“我在看,一个垂暮的将军是如何讨好未来储君的。”
东方蓁微微一笑。整个上京,所有人都想讨好夏主唯一的成年皇子。
有时候,东方蓁偶尔会想。如果她是皇子就好了。当年,若她是皇子,母亲也不会说被打入冷宫就被打入冷宫。母亲,也会更喜欢她一点点吧?
就像,律儿在没有被质疑非夏主亲生前。也是生生护了母亲几个月的。
她不行。
她是个废物。
齐琰惊讶的发现,夏王宫的三公主见了他并没什么话可言。两人之间的爱情流言传的满天飞。
连上京舞坊,都编了不少仙人与萌宠的恩怨。含沙射影的暗示夏主寿宴上的一幕。
东方蓁给他递了帕子,写了情话。见了他,却只安静的看着堤岸垂柳茵茵。
夏风吹过,齐琰主动开口道:“三公主喜欢跳舞吗?”
“不喜欢。”
东方蓁潋滟生波,眼睛里像是藏了刀片。她道:“世人都道丽姬善舞,我平生最不愿的就是别人看见我,就想起我的母亲。”
齐琰下意识道:“夏有妖姬,东方之魂。茜舞灵俏,秦川之光。”
从前齐琰不知道丽妃有多美,见了初初成年的三公主,才意识到丽妃绝色倾城。也许不是一句戏言。
“对,就是这句。”
东方蓁托着腮,看着湖面涟漪荷花道:“我打小就听这句话。宫人们都说,当年就是因为丽妃光芒太盛,皇后才把身边知书达礼,贤淑冷静的女官献给了夏主。才有了如今的宛妃娘娘。”
东方蓁想起什么,偏头问齐琰:“你是承洪十三年出生的?”
自从夏主圣寿后,莺歌和黄鹂就从各种旁门左道,帮东方蓁打听到了齐琰的出生年月。
其实也很好打听,当时正闹齐琰身世的事。魏其侯的家丑人人皆知。
齐琰道:“是。齐某是承洪十三年,九月十八日出生。”
“咦,你和我二姐只差一天啊。”东方蓁有点嫌弃,“齐琰,你有点老啊。怎么做我夫君。”
齐琰一愣,先是被三公主的大胆吓坏了,然后又失笑道:“三公主,齐某不过比你只大三岁半。”
“哪也很老啊。”
东方蓁突然有点嫌弃,后悔了。“那个帕子你当我没给过你吧。”
齐琰:……
他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三公主,齐某正当青春年少,还是少年。您……”
“顶嘴。”
东方蓁生气道:“我管你年少不年少,本公主嫌弃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