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七年二月湖广税监使陈奉,于荆州、武昌各收揽地痞无赖为税吏劫掠地方商民,激起武昌民变。荆州推官华钰、知州高则巽上书弹劾陈奉,请求缉拿非法税吏,罢议矿税。
在此之际,其子陈意之突然于四月初从荆州启程回京探亲。萧棠得到消息,陈意之此行假借探亲之名掩人耳目,实则奉其父之命携带奏疏入京,弹劾华钰、高则巽等人煽动叛乱。
他派锦衣卫多次接近陈意之销毁罪证,无奈于陈封雇请数十名武林高手随行护卫,锦衣卫竟半点近不得身。
得知陈意之是个好色之徒,北上一路流连烟花之地,忘乎所以。萧棠料定此人入京必然放松警惕,一面派人暗中监视陈意之一行人动向,一面于京设下美人计待其自投罗网。
算最快脚程一行人至少要三个月才能抵京,沈鲤回家赶春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布局。陈意之走的顺利六月初到京,她干完差事,正好能赶上芒种,回家收麦子种水稻。
不过沈鲤并不知道陈意之是什么人,锦衣卫做事谨慎,容不得她打听半分。只告诉她陈意之身上携带了机密信函,她要接近他把人杀了,然后把东西偷出来。
她告了七天的假,踏踏实实的回家,早起晚归的翻地犁田。天黑了和沈默还打着灯笼种花生栽玉米,她娘就把饭送到地里。
父女俩吃在地里住在地里,到休沐最后一天总算是忙完要紧的活路,剩下地方沈默和顾三金自己慢慢的扛着锄头来修修补补。
锦衣卫的差事又危险,让沈默和顾三金知道了少不得要担心。沈鲤决意直接住到北镇抚司值房去,这一趟就至少要去两个月不能回家了。
走的时候,顾三金就怕她在衙门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所以把被褥换洗的衣物都给她准备好了,还有家里的腌菜、腊肉、鸡蛋用布袋装好挂满了惊风的马背。
平日舍不得吃的花生、栗子也从仓库里翻出来,用盐水煮好让她带着去衙门。她最爱吃的小核桃,沈墨也整整装满了两布袋搭上马背。
老两口恨不得把家都搬空了,沈鲤看见惊风马背上的小山,哭笑不得。
“爹娘,我吃不了那么多,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弄那么多东西,不知道的以为我去城里贩货呢。快快,把这些都拿回去。”
她往马下卸,顾三金就往马背上堆。
“这哪多,都带着。这趟去的久,在衙门里好好和人相处,收起你的倔脾气。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这栗子和花生娘都煮好了,香着呢,到衙门给同僚分了。”
沈鲤无奈:“娘,我脾气好这呢。”
顾三金:“你的脾气娘还不知道,不说了。天快黑了,快走吧,别耽误时辰了。”
夕阳西下,红霞万丈。沈鲤牵起缰绳,拉着惊风朝朝沈默和顾三金摆手。
“爹娘,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顾三金:“知道了,路上小心。”
沈默还是人如其名,只同她摆摆手。夫妻俩一直目送她走出村子,才转身回屋。
沈家村去城里走路要一个时辰,惊风用来驼行李了,沈鲤走到衙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放在前两年,过了下值时辰,北镇抚司就没人了。但从萧棠做了锦衣卫佥事后,经常下值了还在衙门办公,夜里北镇抚司也会亮着灯。什么时候关门灭灯了,就是那位勤奋的萧大人下值了。
门口跟着当夜值的锦衣卫已经认识沈鲤了,见她牵着马,驼着家当回来。好心来帮她卸行李,搬到门房外。
沈鲤谢过他,去马厩拴马。从后院穿回门房搬东西,一路上行经萧棠值房,又先去请示了一番,才出来搬行李。
门口的两位大哥也很热情,帮着一起搬。家当一趟就搬进值房里了,她给他们分顾三金煮的栗子、花生。一人抓一把,边吃边在门口说笑。
沈鲤还惦记着萧棠,知晓他在秉烛办公。单独用屋里的小盅装了一盅送到值房,人不在,案桌空荡荡的。
她把小盅搁在上面,回屋归置行李。把腌菜、腊肉、鸡蛋放到饭堂去,等明早田婶来了,一起做了给大伙加餐。盐水栗子和花生,还有小核桃,等明早上值了再分。
饭堂厨房里还亮着灯,沈鲤推门进去喊了声田婶,定眼一看里面立着的人竟是萧棠。拿着一个地瓜不知在干什么,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地瓜掉在地下骨碌的滚到她的脚下。
“大....大人,您怎么来饭堂了,我刚才到处找您呢。我娘让我带了盐水栗子和花生,我给您送到值房去了......”
沈鲤跨过门槛,赫然看见地上蜿蜒着一条黑蛇,有她拇指那大,就在萧棠沈后。他腿一脚就能踩到它,而且蛇头似乎钻到他宽大的官袍里面去了。
“大......大人,您别动,您身后有蛇!好像爬到您衣服里去了,您别动,千万别动,我去找家伙!!”
沈鲤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去灶前捡起了烧火用的铁钳。
她只能看到蛇尾,蛇头应当钻进萧棠的衣服里去了,无法判断蛇到底有多长。夜里光线也不好,厨房里只亮了一盏油灯,快要燃到灯芯里去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蛇。
沈鲤以前在地里干活,春夏野外蛇多。她也经常遇到,看见蛇并不会慌乱。是毒蛇就抄起棍子、石头打死,没毒的还能抓了卖钱泡酒。
不过一般进屋里来的都不是好什么好蛇,沈鲤判断应当是条毒蛇,又钻进了萧棠的衣服里。
她暗暗盘算着常见毒蛇的长度,灶前的铁钳坏了,准备徒手抓。
从地上的尾巴来看,蛇头应当是在萧棠的小腿肚地方。他穿着官靴,即激怒了蛇也不会咬伤他。
从萧棠脚边露出蛇身的地方去抓的话,大概率能抓到蛇的七寸,唯一的风险就是蛇头反过来攻击人。
所以最危险的人是她,而不是萧棠。但要是任由蛇爬进去的话,就不好说了。
思前想后,沈鲤鼓起勇气,放下铁钳慢慢靠近萧棠身后,尽量的贴近来,小声安慰他。
“大人,您别动.....好像是条毒蛇。卑职帮您把它抓下来,您别担心,蛇头应该在您腿上,有靴筒做抵挡,蛇就是咬您也咬不透,不会伤到您的。”
她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映在木板上,佝偻着腰慢慢弯到萧棠腰间。
他配合着不动也不说话,沈鲤身影猛地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下地。厨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虽然如此,她还是抓住了那条蛇。
“......大人?”
只是萧棠转过身来了,她像是被人拽了一把,踉跄的跌向前摔在地下。手中的冰冰凉凉的蛇身,钻出好几寸,她下意识的抓紧,怕蛇再往萧棠衣服里钻。
“大.....大人,您怎么了。您别怕,蛇我已经抓住它了,不会咬到您的。您坚持一下,我把它拽出来。”
她一点都没考虑拽出蛇来,反口咬了自己怎么办。一直使着蛮力往外拽,这下不是她往前跌,而是萧棠一直往她身前倒,沉重的呼吸几下就飘到她跟前了。
“沈姑娘,本官没事.....放手,你不放蛇会咬到你的。”
沈鲤:“大人,我不能放手,放手了它指定往您身上蹿的!”
她执意不放,沉重冷静,还一个劲地安慰萧棠。
殊不知那么一扯一拽,萧棠的尾椎骨都麻了,真怕这无知的丫头真的一把薅下他的尾巴。只能动了动那半根垂再空中的尾巴,缠绕上沈鲤的手臂,勒紧她叫她知难而退撒手。
沈鲤感觉到了手臂上的蛇尾,反而愈加的笃定这蛇没有多长,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抓住它的脑袋。
看样子萧棠也还好,蛇并没有咬到他,拽不下来可能是蛇咬住了他的靴子。
“大人,您别怕,没事的,真的没事。卑职会抓蛇,卑职已经抓住它的脑袋了。”
她猛地放开手向前抓了一寸,竟还是没抓住蛇头,往前摸了摸还几下还是冰冰凉凉的蛇身。
沈鲤这才知道这蛇比她想象中的要长,不但没抓住它,蛇头反过来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了。尖锐的毒牙好像一下就咬穿了薄肉,往里面喷注毒液。
她还隐隐感觉萧棠脑袋凑过来了,吓得吱哇乱叫,一面却还想伸手去抓蛇头。
“大.....大人,您别过来,蛇咬到我了。我抓住它的脑袋,您赶紧帮我请大夫。这蛇有毒,会死人的!”
心虚的萧棠索性一口要咬住沈鲤的虎口,手疾眼快的按下拍过来的爪子。
不若叫她发现手里是根怪东西,她指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沈鲤不撒手就发狠了去咬,坚持了几下受不住疼,她终于是松手,萧棠也是同时松嘴,一把将大尾巴甩到身后。
沈鲤捂住左手,开始害怕,带起哭腔 “大....大人,麻烦您快点帮我请大夫。我被咬到,这蛇有毒,会死人的......”
萧棠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盯沈鲤虎口上的两滴血珠子。不由的舔了舔唇瓣,舌尖似还有她血液的香甜,比厨房里的地瓜还甜。
沈鲤:“大人,您快去啊。我真的要死了,我头好晕啊......好像开始看不清楚东西了.....”
太过于害怕了,她一下产生了幻觉。手脚无力,脑袋昏沉沉的栽倒。
萧棠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摸起了墙角的地瓜,砰的敲在沈鲤的后脑上。力道掌握的好,昏迷而不伤脑。
他还特意扒拉开她的头发,摸了摸没出血才放心抱着她回值房。身后拖着长长的大尾巴,三瓣嘴,满脸毛,老鼠耳。进了屋,立刻就把门窗关紧,灯也熄了。
快到宵禁的时,门外响起了飞鸢的敲门声。
“鲤鲤,你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大人了吗?”
他有点着急,推了好几下门,忽道:“鲤鲤,那个飞鹏寻你有点事,让你去后院去找他。”
里面却传来了萧棠低沉的声音,“飞鸢,我没事,让衙门的人都下值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飞鸢听出他有些不对劲,更加急了,“大....大人,您怎么了.....”
萧棠:“没事,你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回去吧。”
飞鸢急了,砰砰的敲门,“大人,您怎么了?属下不会怕您的,属下把外面的人支走,属下带您回府.....”
萧棠的声音淡淡的,却充满了伤感,“我没事,就是现在有点丑。也许天亮就没事了.....”
飞鸢:“大人....”
萧棠忽然笑了,“飞鸢我真的没事,沈姑娘昏迷过去了,没看见我的样子,我没吓到她。”
屋外很久没再说话,院子的灯火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