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没有落幕的梦
民国二十五年初,我年满十八,随教书的父亲暂住于苏州的一处沿河的老宅子。宅内白墙黛瓦院子里铺满了青石板,种着一棵巨大的梅树。我住进来时,树上还开着淡粉色的梅花,脆弱的风一吹,便洒了满地残躯。
我是幺女,上面还有一个正在念书的长兄。母亲原是徽州的望族小姐,却如同话本子那般描写爱上了当时还是穷书生的父亲,便义无反顾同他私奔到了北平,后来便随他教书迁居,连带着我与哥哥也不曾安定下来。
旧时风气尚保守,大多家中女眷不可读书,即便读也大多是女训女诫。庆幸的是父母开明,书房的门从未向我关闭。
我爱读话本,也爱读诗歌。
十八岁正值二九年华的我沉迷于诗词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在苏州的那些日子,我常坐于梅树下念书,春日里的微风在朗朗晴日里,吹动树叶与花发出扑簌簌的悦耳声音与暗香循着风攀上书页,这是我最欢喜的场景。
暮春之初我同往常一般坐在梅树下看书,正念到“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之时夹杂着树叶的扑簌声,我听见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抬眼看去站在庭院中央的男子身穿中山装面如冠玉,对上我的视线也不慌不忙露出和善的微笑。
我只想着可能是父亲的某位学生因此只向他点头,半晌我听父亲唤我过去厅堂内站着的正是方才路过梅树的青年。
“这是幺女时雨。”
“这位就是许府的大少爷云儒少爷,是你长兄的知己好友”
父亲对我笑着说,我一边低头行礼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位名声远扬的青年。
我知道他,云儒是苏州顶有名的世家子弟,留洋归来的新青年。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好名字。”他笑的时候眼睛弯起瞳孔里,好似盛满了印在湖中的澄澈月光,后来也未曾想那月光一直照到我心上。
自此之后我便常在家中瞧见云儒的身影,他同哥哥在书房里高谈阔论,偶尔父亲也会参与。而我只是坐在梅树下手中是晦涩但优美的诗词,耳边仍是风声和隐约爽朗的笑声。
“这树是桃树么?”我抬头时,他正看着梅树舞动的树叶和尚青涩的里空,笑胖胱地问我。
“不是是梅树。”
“梅子黄时雨,这树与你正相衬。”我觉得他这番话有些轻佻但又并不无礼“是贺铸的青玉案。”
“原来你也知”他笑的更加开怀。暮春的风在那一刻吹尽初夏,在斑驳的树影里随着青年的笑声停驻在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