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春天 第6章 女朋友

一场雪/

在顾青李来叶家之前，叶橙上学向来是家里司机窦叔负责接送，风雨无阻。虽说这一行径没少被叶于勤批评太娇气，连俞微宁现在都不需要家里接送，选择坐公交或者骑车上学。

窦叔来叶家的时间很早，叶橙几乎是他看着长大，面对叶于勤有意无意提醒，窦叔只是憨笑：“女孩子嘛，娇气点怎么了。”

“不累，一点不累，就出去几趟的事。”

见有人替自己撑腰，叶橙底气更足：“爷爷您看，我才不要去挤公交，17路真的挤死了，每次下来都一身臭汗。”

叶于勤见状只是合眼摇头。

顾青李来了之后，为图方便，窦叔都是等到两人都收拾好出来，才一块打包送去师大附中。

叶橙开始是正常时间背着包上车，在车后座和顾青李保持最远距离，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之后她越拖越晚，连窦叔在楼下都忍不住叫她：“橙子，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好了，就来了。”

叶橙表面应得响亮，实际上透过三楼窗户，她就喜欢看顾青李担心迟到，捏着书包带子在车旁来回踱步，装作淡淡然，实际上微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的样子。

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师大附中占地面积很大，几栋砖红色教学楼依次排开。

高一教学楼离校门口最近，高二教学楼则是最远一栋。

顾青李比她要大一岁零三个月，爷爷把他安排在师大附中高二做插班生。

而每天早上，叶橙尚能在踩着点进校门同时，小跑进学校，踩着上课铃声准时准点走进高一十七班。

顾青李则是既要面对最长距离，又因为初来乍到不熟师大附中环境，每走一次都要认一次地方。

在连着迟到三天后，顾青李主动和叶于勤提：“爷爷，我想以后坐公交车上学，不用麻烦窦叔。”

叶于勤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叶橙叫过来狠狠批了顿，问这个主意是不是她出的。

叶橙简直大为震撼，她可一个字都没说过。

好事轮不到她，坏事第一个想到她。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顾青李继续解释：“和她没关系，我就是想每天在学校多留一会，不想让人等。”

叶橙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总算告别被迫和旁人上下学日子，叶橙恢复到正常作息，连俞微宁和她去操场上体育课路上，都能轻易看出她的情绪。

“你这几天怎么这么高兴。”

叶橙拿着羽毛球拍：“高兴不好吗，难道哭比较好看？”

可一拐角，就正好撞见了才从器材室回来的顾青李。

师大附中后勤部效率十分感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保持校服足量供应，顾青李在报道第一天就抱了冬季夏季校服各两套回家。

他太瘦。

明明是合身尺码，但校服穿在身上，反而更衬得他肩膀平直，肩胛骨只有薄薄一片。

俞微宁这是第一次和顾青李打照面，还是注意到两人视线有短暂碰到，又飞速移开。

这并不像是叶橙作风。

叶橙被问起，并没有藏着掖着：“你不是想见吗，喏，现在见到了。”

体育课，一贯是在上一节数学课才下课，都不等数学老师收拾好教案离开，后排男生就已经抱着篮球去操场占位。

叶橙和俞微宁路过球场时，就是这么被几个同班同学叫住。

“叶橙！叶橙！”

叶橙应声看过去，他们应该是才打完半场，胳膊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这周和我们一块出去玩吧，吃饭唱k，有人请客。”

叶橙一听又是这套，她都去烦了，直摆手：“我不去了，我周末得练琴。”

“练琴有什么意思，一起来吧。”

练琴当然是随口胡说的，她很早就不拉小提琴了，却不一定比和他们出去玩没意思。

“我真的不去了。”

“来吧，这周周日可是罗佑安生日呢，我们打算狠狠宰他一笔。”

生日？

叶橙只听见这两个字，手指在球拍网上抓了两下，心不在焉祝福：“哦，那祝你们生日快乐哦。”

然后拉着俞微宁去体育老师那报道，都快上课了。

她们走出很久，在打球几位都在围着其中一个调侃：“我就说让你想点有意思的招，我就说人家不感兴趣吧。”

“能有什么有意思，你总不能让我们陪着人去玩旋转木马和抓娃娃吧，我可不干，下次有这事，罗佑安你自己去约，我们可不给你当炮灰。”

叶橙这周确实另外有事。

她和俞微宁初中时曾经随学校访学团去过一次澳洲，虽说并不是她本人意愿，一开始是拒绝的，直至随团上飞机那天，都拖拖拉拉不肯收拾行李。

心是拒绝的，身体是诚实的。

才没几天，叶橙就已经和寄宿家庭几个孩子打成一片，不仅交换了礼物和联系方式，带叶橙去看他们家农场养着袋鼠。袋鼠宝宝很可爱，都没有人小腿高。叶橙体验了一把怎么喂奶，一直到今天都有联系，他们特意给叶橙发邮件，这周想来北城玩，叶橙和俞微宁得接待他们。

但人算不如天算。

前一天晚上，叶于勤把叶橙叫过去，说是顾青李来北城这些天，都没有正儿八经出去玩过，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叶橙头上。

叶橙不太乐意。

“我不去，我有事。”

叶于勤瞥她，交换条件诱人：“你零花钱想不想要了。”

当然想，这几天她口袋里没钱，都是靠俞微宁他们接济。

叶橙暗自取舍了一番，最终想出办法是带着顾青李一起出门。

不过自然不可能让顾青李跟着他们一块玩，叶橙自认仁至义尽，给他发了一串攻略。指着手机描述半天，在确定顾青李听懂了后。

叶橙拍拍他肩膀：“那你去吧，坐车别坐反方向，景点学生票半价。我这边结束后就来找你，你没等到我千万别回去啊，别让爷爷看出端倪，不然到时候罚的还是我。”

顾青李有些不太熟练划着手里智能手机，点头。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别。

尽管已是深秋，叶橙今天要出门，特意穿了到膝盖处的裙子，配裤袜短靴，头发扎成侧麻花辫垂在一侧，顾青李听她讲解线路时，视线有短暂落在她发尾蝴蝶发夹上。

她今天涂了唇釉，嘴巴亮亮的。

在叶橙等红绿灯间隙看消息，确定他们是在前边广场等她。

心里仍放心不下，遥遥看他一眼。

公交车站三三两两成群，只有顾青李一人在辨认站牌。

穿着帽衫仔裤，高高瘦瘦。

在红灯倒计时十秒时。

叶橙本想着一咬牙离开，还是把顾青李叫了过来，恶声恶气：“他们都是我朋友，你今天要是敢乱说话乱跑，我就不带你玩了。”

“你听见没。”

即使是外国友人到了北城，能玩的不在乎就那么几样，博物馆商业街景点。

叶橙走了一天腿都酸了，到最后只肯抱着可乐赖在麦当劳，不肯再走。

几人也都累了饿了，叶橙喝掉了大半杯可乐，想去再要一杯。

咬着吸管折返时，碰见顾青李在不甚熟练对着自助点餐机研究。

叶橙火速帮他点两下：“爷爷又不是没给够你零花钱，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顾青李想说吃不完，会浪费。

估计和叶橙说她也不明白，他早摸清她大小姐脾气，不喜欢的东西一口都不会吃，连碰都不会碰。

但看着她突然凑近，发尾有意无意扫过他手臂。

他下意识躲了下。

叶橙则是专注看着屏幕：“你是要可乐还是橙汁。”

顾青李看着她手里纸杯。

“可乐。”

叶橙手上动作没停，又想起件事：“你英语口语很好哎，很流利，他们都说和你说话比我这半吊子方便多了，是不是以前上过新东方口语班。”

顾青李摇头：“没有。”

叶橙是真心实意在抱怨：“那英语成绩肯定很好，我都快烦死英语了。”

顾青李头一次听她用这种偏软语气和自己说话，垂眸。

“也没有。”

叶橙觉得他太谦虚，同时有点烦，咳嗽声正色道：“顾青李，你能不能别老说‘没有’，我不喜欢。”

他火速瞥她眼，又收回。

“‘不要’我也不喜欢。”

“哦。”

叶橙：“……”

但一天相处下来，叶橙觉得他好似没有之前那么扎眼，顺眼了一点。至少和班里同龄吵吵闹闹男生相比，她更乐意和他相处，省心又听话。

叶橙陪顾青李在等餐。

手机弹出消息，是俞微宁说他们吃好了，问叶橙好没好，他们打算去打车了。

叶橙敲下：“可是顾青李还没吃完。”

俞微宁：“那就打包车上吃嘛，你赶紧，我早在这坐烦了，旁边小孩太吵了，吵得人头疼。”

叶橙却有点不太想跟着继续玩，她累了，这次是正大光明拿顾青李当挡箭牌：“那算了，你们去玩吧，我陪他吃完饭就回去了。”

俞微宁：“卧槽，你怎么回事，重色轻友？不是说讨厌他吗，愿意陪他都不愿意陪我们？”

叶橙不知道她哪又重色轻友了，撇嘴。

“反正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明天我再出来。”

而不仅是俞微宁，连顾青李此时也都有点摸不清叶橙的喜怒无常。

就像前段时间她讨厌他，便处处烦他，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他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能怎么办。

更何况这是叶橙，只能保持沉默。

他早已习惯如此。

就像今天她愿意主动拖她进圈子，即使全程拿他当背景板，他其实很高兴。但依然面无表情捧着托盘问：“你要不要一起吃。”

总算送走了人，没了顾忌，叶橙也不用再装淑女，大咧咧指着纸袋：“我想吃红豆派。”

派是新烤出来的，表皮酥得掉渣，内馅却烫人。

叶橙小心翼翼吃一口，吹气，继续吃。

在吃掉小半个派后，叶橙看向顾青李，发现他面前食物居然一口都没动。

“你怎么不吃啊，不是早饿了吗。”

顾青李只是看向别处，把托盘往前面推了推。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橙心下有些异样。

原来他的意思是要等她选完再吃？

叶橙从小到大接触的无非都是同阶层同龄人，身上毛病一大堆，王子病晚期，妈宝男。眼界修养自不必说。但相处时总有不舒服的地方，例如太以自我为中心，做决定时总不考虑别人感受。

叶橙最烦这类人。

一来二往，叶橙也不爱和他们玩了。

看着面前食物，叶橙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早吃饱了啊，我不饿的，你吃吧。”

顾青李吃相一贯很好，慢条斯理。

吃饱后，叶橙和顾青李步行去搭公交。

叶橙走在前头，她随性惯了，全凭自己感受，不会为别人停下脚步。

只是看着路旁珠宝店，连锁服装店，叶橙突发奇想，回头叫他名字：“顾青李，现在先不回家好不好。”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顾青李没想到叶橙会带她来发廊。

以前他就不太上心造型方面事情，头发不遮眼，衣服干净整洁就好。

来了北城后，尽管叶于勤对他算是关怀备至，剪头发这种事情太小。何况顾青李手里并不是没有零用钱，自己就能来。

顾青李在小镇时，去的都是街坊店，店面很小，热水器镜子椅子一装就是一间店铺，二十块钱就能洗剪吹一次。

他对北城灯火通明，一进门一群造型奇特托尼围着转理发店有着天然恐惧。

但叶橙很熟推开店门，回头挥手让他进去时，顾青李抿了抿唇，跟着进去。

托尼造型算正常，只是染一头红发，问叶橙：“剪什么发型。”

叶橙恶趣味上来，故意指着顾青李道：“给他剪个光头吧，一根头发都不要留。”

连托尼都惊讶：“你和他有仇？”

顾青李看着镜中自己，不发一言。

叶橙顿时就觉得和他作对太无趣，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感觉，像在单方面欺负人。

她也不懂现在男生喜欢什么发型，和托尼比划两下。

“不是，算了，你就给他把头发剪短一点，爱怎么发挥怎么发挥。”

叶橙交代完后就窝在角落看杂志。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起来后已经完工，叶橙迷迷糊糊根本顾不上看，伸了个懒腰。

“走吧，回去了。”

都走出一段路后，顾青李坚持要把剪头发钱给她，叶橙没收。

小姑是那家理发店会员，叶橙来这一向都是报她名字挂账。但就算是没有小姑，叶橙今天才拿到爷爷补给她零花钱，资金充裕，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

“都说了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然后跳上公交车，滴卡。

顾青李后一步上来，看着她在挤成沙丁鱼车厢里艰难行走，把人叫回来，示意前面有空位。

叶橙道了谢，捂着嘴打哈欠。

又一波人上来，车厢更挤了。

顾青李扶着扶手，挡在她面前。

一低头，正好和她对上目光。

叶橙眼睛有微微睁大一瞬。以前他头发过长，遮眼睛，显得整个人有点阴沉。现在多余碎发都剪掉了，干干净净。

叶橙夸人一向很直接，喜欢和讨厌都分明：“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你眼睛好漂亮。”

顾青李又是偏过头去。

但不多时，车辆启动，他没站稳，人晃了下。

再去看叶橙动静时，她早已开始闭眼休息。一天下来，她唇上唇釉早被蹭掉了。

可能这时候说已经太迟，也可能她睡着了听不见。

顾青李还是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很低。

却也在下一秒，叶橙没靠稳，头磕在车窗上，懵懵然睁眼，她揉着额头问他：“啊？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