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纵身一跃,一头体型比寻常大数倍的白色金毛凭空出现,狰狞的一口咬断一截藤蔓,藤蔓断口流出红色的血液,修罗鬼如同鬼般哭嚎。
早在一旁观察许久的盛芷瞅准机会扑上去,趁它病要它命,尖锐的爪子一弹,直接来个黑虎掏心,尽数剜进藤蔓里,血色的汁液登时迸溅而出,将他半张脸都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色。
盛芷感觉到了什么,邪笑着舔了舔嘴唇,小尖牙咧出,“找到你了。”
藤蔓疯狂的扭动起来,竟然不顾重伤自己,将所有攻击都向着盛芷而去,它绞尽藤蔓,想要将盛芷一起吞噬。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盛芷直接变成黑猫,三只爪子都狠狠剜进去奋力一撕,直接将它撕的皮开肉绽。
盛芷死死抓住用力将其扯出来,一个利落的翻身借力离开,巨大的藤蔓失去了主体的控制轰然倒地,迅速开始发黄枯萎腐烂。
“黑白无常?!”王雪变回人形落在地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耳朵抖了抖,她看着浑身阴气的黑白无常接近谢戚,脚下一转就想冲过去帮忙,被盛芷拦了一下。
“这不是四不管地带吗?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王雪疑惑又震惊。
所谓四不管,便是天不管、地不管、神不管和当局不管。
天不管指各世界的天道法则,地不管指地府阴差、死神、引魂使者之流,神不管指的便是各方各路的神灵,至于当局则是指时空管理局。
时空交界处被收复之后一直是私人领地,有它自己的规则,管理局可以要求交界处配合,却不能直接越过交界处擅自行动,否则可以视为管理局挑衅,交界处有权追究责任。
虽然地府是一个在多个世界开设分公司,历史悠久的上市集团,黑白无常又是地府高管,但按照规定来说,不管那个病人是不是已经到点了,他们都是绝对不能进到医院里来的。
“不用紧张,医院只会为它的主人大开方便之门,在交界处,医院老板就是主宰。”盛芷说着屈指弹了一下被抓住了依旧不老实,试图从他手里挣扎逃跑的小光团。
盛芷不知道谢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医院,毕竟……
“它可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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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鄢,该打针了!”凤栖梧大步走过去,走到最后都变成了一阵小跑,她脸色异常苍白难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有撕开针筒包装袋几次颤抖的手,才显露出她的不同寻常。
都说医生是在和死神赛跑,其实抢救非人类也是一样的。
凤栖梧前几天在山下车站,临时抢救一个突发急症的混血儿狼孩,当时死神就在一旁扛着镰刀数秒表,后面又来了个带锁链的阴差。
两位对视几眼后就吵了起来。
来自国外的死神骷髅头的两窟窿眼子里跳跃着幽蓝的鬼火,操着一口南方的口音,“你来干啥?这是狼人,归我们管。”
“哦,我们只看国籍,不看品种。”阴差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还说,“反正你们死神鬼权自由,每天只工作八小时,我们上头交代的业绩必须完成,你就让让我吧。“
最后两人……或者说两鬼更合适,达成了协议,“算了,这样吧,等他死完,我们同时勾魂,到谁手里就是谁的。
不过最终两人商量了个寂寞,凤栖梧在他们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将病人救了回来。
“这都不死?”两鬼感叹了一声就各自散了,去执行其他任务。
现在医疗日益发达,多的是原本该死的人被抢救活了,命又得到了延续,有三五天的,也有十几二十年的,他们只能拉身体已经彻底死了的死人魂,一旦不小心拉到生魂,那都是事故。
因此,只要人还没完全挂,黑白无常就不能动手。
可现在,凤栖梧就算做十个小时手术都不会抖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在害怕,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握紧了手又松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虚弱的沈嘉鄢一手不容置疑的摁住了凤栖梧的手腕,一只手摘下脸上的灵气转化罩,他摇了摇头,声音也变得苍老,“够了。”
“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已经没有救了吗?”
凤栖梧的手一颤,她反手紧紧握着他枯槁如柴的手拼命摇头,张口声音却哽咽。
“不,不会的……你不能死……你死了,你会背负罪孽,会十世百世不得好死……”她声音颤抖,再不忍说下去,弯腰将脑袋抵在他胳膊上,久久无法直起腰来。
那是两百余年前的一个春天,王朝盛极而衰,战乱更迭,到处都是炮火。
少年沈嘉鄢某一天捡到了一根漂亮闪闪发光的树枝,将它带回了家,好好照养长大,从光秃秃的一截树枝,转变成参天大树。
这便是凤栖梧,她从一个小树枝慢慢抽枝发芽,然后在某一天,落地变成了人。
沈嘉鄢一开始给她取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因为她的珍惜与昂贵。
世界树,蕴含着神圣之力,为精灵族承载生命的母树,因一次意外的时空交叠流落与此世,偶然得到她的沈嘉鄢被天道安排了一个任务,将世界树送回她原本该去的地方。
那时候的沈嘉鄢还是个少年人,少年贪图着一时新鲜,拖延了一下送还世界树的时间,而他并不知道,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流速差异。
这边拖延了十分钟,那里便是十年。
精灵族依赖着世界树,失去了世界树的精灵族一片惨淡,恰逢世界之战,龙人侵入森林,精灵战死的灵魂无处可去无法回到树上转生,最后只能溢散在天地间。
尽管他们竭力挽救,惨剧也已然酿成,而这一切都折算成因果罪孽,压于沈嘉鄢身上,等到他此生结束后清算。
从哪时起,沈嘉鄢的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好了起来,凤栖梧一心想救他,企图逆天而行,过分的执念让她本来充满生命力的神圣力量,也被污染成如今这般。
沈嘉鄢抚摸着她枯黄的长发,眼里溢满心疼,“你已经做得足够了,就算现在离开,我也死而无憾。”
凤栖梧抬起头还想要说不,就听见沈嘉鄢突然笑了一声,“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我听说,吸血鬼也没有眼泪。”
“如果,”他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是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我要走了,你不要回头,我怕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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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院子里,沈嘉鄢坐下椅子上看着院子里开的正好的花,谢戚将银行卡递给黑白无常,“今天谢谢两位帮忙做戏了。”
请阴差的符和钱都是沈嘉鄢出的,谢戚只负责发动符,他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还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一眼,这两人不管是横眉冷对的凶悍脸,还是笑容满脸,浑身都阴气森森的,所到之处,空气中的温度自动下降五度,像是两台行走的空调。
“拿钱办事,下次还可以找我们。”谢必安笑眯眯的接过卡,“这个地方可是稀奇地,我们收费还可以便宜点,给八折优惠。”
“……下次一定。”谢戚觉得应该没有下次了。
送走了两位鬼差大爷,谢戚走到椅子前和沈嘉鄢并排坐下。
面前的人的身体终于和灵魂契合,变成了谢戚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在他拿出银行卡的时候,谢戚就知道了他是之前遇到的那个老人家,同时也集齐了陆雪舟说过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让磨推鬼。”
谢戚召唤了阴差,让他们演戏假装要带沈嘉鄢走,黑无常范无咎的那句“再不死就不归我们地府管了”的台词,也是沈嘉鄢精心设计过的。
他和凤栖梧相识这么多年,最清楚什么样的话能直击她的心灵。
纵然这句话已经美化过了。
真实的应该是,完全吸血鬼化的沈嘉鄢已经不归地府管了,吸血鬼没有下一世,他的死亡是身体和灵魂彻底的消亡。
始祖吸血鬼安娜的血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成功率不足1%,即便成功了,沈嘉鄢现在的身体也不足以承受改造,而副作用却会让沈嘉鄢最后的人生都是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
——这些都是晏奚昭告诉谢戚的,据传闻他来到这家医院就是为了研究安娜,但他似乎并不是吸血鬼。
“抱歉,我爱人今天给医院添麻烦了。”沈嘉鄢虚弱的道歉,“我走了之后等她冷静下来,你们可以找她谈赔偿,你放心,该是我们承担的,我们不会赖。”
“那就好。”谢戚着实松了口气,毕竟要修复被毁坏的家属楼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转而又礼貌的询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想再看看日出,一百多年了,都快要忘记太阳长什么样了。”沈嘉鄢说着看了看夜色,又转头笑道,“不过我知道不可能,现在可正是午夜。”
他话音未落,却见黎明破晓,初晨的阳光映红山林,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
皮肤传来灼烧感,刺骨的疼痛却让沈嘉鄢高兴。
在消散的最后,他轻声叹息,“突然有点遗憾,你是最后和我看日出的人。”
吸血鬼被日光照成了灰烬,最后一滴眼泪也正在被灼烧蒸发,要将他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全部抹去。
谢戚心中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
短暂的日出之后,医院再次陷入寂静长夜,他伸出手,那滴眼泪落进他手心,凝结成了一颗珠子,一半剔透,一半却如同火一般的灼烧痕迹。
谢戚将那颗珠子给了凤栖梧。
彼时,女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意识到了为什么,许久都没有抬头。
只有院子里开的正好的花,突然就收拢了花苞,似乎在为谁无声哀悼。
改着改着睡着了,明天又是要早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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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世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