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忘记你 第8章 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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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颂的伞是32骨的大伞，伞撑开的时候像一个张开的怀抱一样将俞晚笼住。

她低着头往学校走，不小心踩到第一个水汪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江慈心发来的短信，她说最近莲都进入梅雨季，提醒她出门要带伞。

俞晚不想要再回这样的信息。

她感觉自己的心好疲惫，不想要再应付这些因为愧疚同情产生的虚浮的爱。

俞晚照例是第一个到班级的人，至少在她看见黑漆漆教室的时候是这样认为。

她“啪嗒”一声摁下开关，前排的白炽灯亮起，自黑暗中，许清颂慢慢抬起了脸。

俞晚吃惊地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

他为什么不开灯？

黑暗中的少年浑身上下满是沉寂的气质，因为不适应突然的亮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此时此刻，许清颂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意识到这一点，俞晚的心里砰砰跳，像打鼓一样，她不由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边。

许清颂慢慢站起来，走到最后一排开了灯。

俞晚从包里摸出刚买的煎饼果子，一口咬下去的酥脆在口腔里绽放。

他们两个都还没有适应对方的存在，所以都保持沉默。

过了会，俞晚把雨伞放在许清颂的脚边。

她轻轻说：“谢谢。”

许清颂略一颔首，算是应答。

后来的每个早上，几乎他们都会心照不宣的碰面。

有时候是俞晚第一个来，但是大部分时候是许清颂先到，他还是没什么改变，一个人懒得开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俞晚不想打扰他，从后门的位置轻车熟路溜进去。

照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早饭默默啃。

黑暗里，许清颂微微侧了侧头。

他余光轻轻落在身侧的女孩，窗外半明的天空为她渡上一层迷蒙的光晕，耳畔她咀嚼的声音清晰，像某种可爱的仓鼠动物。

被推开的后门，从黑暗缝隙里透出的一束天光。

许清颂静静地坐着，就这样感受在她身上活着的生命力。

下一个到来的同学“啪”一下撞开了门。

灯被“啪嗒”一声打开，同学好似被吓了一大跳，扯着嗓子喊道，“原来里面有人。”

“你们怎么不开灯？”

后来大概过了很多天，俞晚听到了有关这一天的谣言。

八卦的同学怀疑他们在恋爱，甚至离谱的编造出他们每天早上来学校约会的故事，时间剧情构造有鼻子有眼。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俞晚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反驳。

“谣言！这是诽谤！”

“我来得早是因为学校门口那家卖煎饼果子的摊子排队的人太多了，不起早一点根本赶不上！”

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的梁音美慢悠悠回头，补了一句，“有什么好反驳的，喜欢许清颂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

俞晚立刻急了。

说话都结巴：“谁、谁喜欢他啊。我们两个真的是巧合，而且……而且早恋犯法的。”

“犯什么法？”梁音美嗤笑一声，“你怎么学习差，法律常识也没有？”

她朝着俞晚勾了勾手指，指着坐在第一排的两个人说，“学习委员看见没？她和语文课代表是一对。”

俞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语文课代表？那个戴着一个小圆眼镜瘦高个的男生？人很腼腆，偶尔传达老师要求的时候会开口说话，其余时间，俞晚几乎没听过他的声音。

梁音美撇撇嘴说：“人家和傅暖曦可有话聊了，他们放学天天一起回家呢。”

“你知不知道许清颂前两天收到情书了？就大课间跑操那会，不知道是谁放他抽屉里的。”

俞晚不知道。

虽然她每天就坐在许清颂旁边，但她也并不知道有什么女生给许清颂递情书。

梁音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她格外热情。

甚至主动和她分享八卦：“我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她靠在俞晚耳边小声说了个名字，俞晚困惑地眨了下眼睛，只知道不是自己班级的人。

而大概也正是因为她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熟悉，梁音美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和她分享。

俞晚轻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许清颂把情书扔进垃圾桶了。”梁音美听起来有点儿得意，“然后我捡起来了，看见了信封上的名字。”

从垃圾桶里捡情书？

俞晚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写的什么？”

“不知道。”梁音美摊摊手，“许清颂用胶水涂起来了，估计信封上的名字忘记处理。”

他大概也想不到会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跟在他背后，捡走仍在垃圾桶里的垃圾吧。

俞晚歪头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许清颂的消息？”

梁音美：“答案难道不显而易见吗？”

她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月牙，实话说，在一群青涩的高中生里，梁音美长得有点姐范，浓郁的野生眉，五官轮廓深邃立挺，嘴巴上也涂着带颜色的唇膏，看起来很明艳大气。

“下午的同学互助合作交流，我希望能和你换一下。”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俞晚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在梁音美撑着下巴笑吟吟的表情里，如果她拒绝，那就是对“和许清颂在恋爱”这件事的实锤。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学习上很聪明，追人这件事也勇敢。

一班有帮扶同学的传统，这也是周令仪自创的一种学习方法，由班级的优等生带动差生学习。

俞晚这种倒数第一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被扔给了作为第一名的许清颂。

下午自由讨论的时间一到，梁音美的目光就频频往她身上落。

俞晚承受不住这样的视线，硬着头皮调换了目光。

有一瞬间，她感觉许清颂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脸上。

也只是一瞬而已，他的目光轻且淡，似乎从不会为任何人留驻。

梁音美笑嘻嘻地凑到许清颂旁边，她身上喷着葡萄柚子味的甜香，手里攥着一本习题册，就这样一股脑涌到许清颂身边。

许清颂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

梁音美却宛若没有察觉到他的疏离，一再往前拖拽的椅背，她故意垂着头朝他靠过去，显得两个人格外亲密的样子。

许清颂不再躲了。

他视线淡淡落在她脸上，这样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明晃晃的算计挡不住，浓密睫毛下扇动的不是爱，是他所熟悉的市侩。

于是他直截了当问：“梁音美，你想要什么？”

“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梁音美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她笑着向他边靠近边说，“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认识认识。”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们也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许清颂偏头看向她。

“为什么？”

“因为你不和任何人做朋友，他们说你是高岭之花，征服你这样的人让我很有自豪感。”

梁音美扬了一下脸，娇矜的神色掩不住。

她洋洋得意道： “怎么样，许清颂，和我谈个恋爱，我给你钱。”

许清颂听笑了。

他看着她的脸庞，忽然在眼前幻化出无数的面孔。他仿佛看见一张张可憎的面孔，拿着颜色刺目的人民币砸在他的脸上。

“你不是缺钱吗？为什么不干？”

“跪下来喊我两声爹，这钱都给你。”

在这一刻，梁音美的脸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因为知道他缺钱，所以什么都可以。

许清颂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他的面色更冷，眼神更加寡淡，抱着手臂居高临下落下来，莫名透出几分让人惊骇的压迫味。

“你想太多。”

他冷冷扔下这句话，被突然拽开的一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整个教室静了一霎，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包括俞晚的目光，她也在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许清颂隐隐发怒的面庞时，她内心居然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窃喜。

这情绪来的实在太难不出手。

俞晚暗自咬下唇，心不在焉看着手里的习题。

她刚刚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相应的得到了报应，梁音美的学习搭子也不大待见她，从坐下来那一刻起，就抱着书再也不跟她说一句话。

俞晚也不高兴起来，她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座位。

梁音美还不肯让开，她固执地说，“这是我的座位。”

“你的，你的，许清颂也是你的啊？”

梁音美不大高兴地让开，大小姐脾气耍出来，她嗓门又大，跟吵架似的。

俞晚被她的吼叫声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好像犯了一件了不得的错误一样。

“许清颂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他是个独立的人格。”

俞晚闷闷不乐地说：“你们不能一会儿孤立他，一会又把他当作朋友一样热情。”

“那又怎么样？”

梁音美无所谓地说：“谁让他什么都没有？”

她说话的语气太轻飘飘，却像一把刀一样猛的扎进俞晚的心。

是啊，许清颂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身后支撑的家人，也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他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俞晚也是这样的人。

在这一刻，一种名为感同身受的情绪疯狂滋生，她别过脸，决心不再和这些人交流。

只是在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梁音美一句——

“你为什么喜欢他？”

她很敏锐，早就发现梁音美频频落在许清颂的目光。

甚至很多次，她都觉得梁音美望过来的眼神莫名令人感到熟悉，但她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梁音美拨了下头发，用那种漫不经心又直白的语气说，“因为他很可怜啊。”

“好像没有人爱他，可是爱对我来说，是最不稀缺的东西。”

这并不是爱。

充其量只能算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俞晚看着梁音美，第一次用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说——

“同情和怜悯并不是任何一种爱，如果我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在我心里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好。”

梁音美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可笑。

她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到静静站在门外的人忽的一顿，她不再说话了，干脆利落扭过头，心里还存着刚刚被许清颂疏离的闷气。

许清颂落了座。

他忽然偏过头，手撑着下巴，就这样视线分明地端详着俞晚。

俞晚被他打量的目光弄的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一股热气直往脸上蹿，她下意识想要躲闪，却被他锐利直接的目光逼迫到逼仄墙角。

她听见许清颂勾着尾音问——

“你也喜欢我吗？”

俞晚被他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她低下头，下意识想要躲避，偏移的视线被他伸出的胳膊挡住。

许清颂手撑着，将她牢牢圈进在那一方墙壁之中。

他看着她，慢慢的，低着声音问她——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俞晚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换座位的事。

她的心跳砰砰，有一半是因为心虚，她别过脸，挣开了这缱绻氛围。

指尖掐住的掌心，她强迫自己用万分清醒的语气说——

“你说的太暧昧了，我们连朋友都还不是呢。”

许清颂低头看着她，她的睫毛很浓密，口不对心的时候会扇动的厉害，她这幅样子其实有点可爱，尤其刚刚“仗义直言”的样子，明明怕到眼睛平均一秒要眨一次。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站到她身后，也听到了她和梁音美所有的对话。

被维护的感觉很奇妙，许清颂垂下头，想她应该还在为前几天他的拒绝而生气。

于是他抬起头，散漫的语调收起来，难得有几分认真地看着她问——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