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铺,我和闻笙相约上路,他说去哪儿,我便跟着说好巧我也去相同的地方。
因为——他一定是我要找的九个男人其中之一。
假设猜想正确,我也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名字,齐风。
想来齐风并不是我的真名,因为记忆没有恢复。我倒是好奇,重生前,我和闻笙的故事。
官道途径的第一座城,光州,据闻笙说是他和重生前的我——齐风,相遇的地方。
在确定闻笙和“齐风”的关系之前,暂且不向他坦白我失忆的事。
“姑娘确定要和去光州?”
我抢着付过茶钱,用的是下山前柳砚清替我准备的路费,快走几步跟上在前面等我的闻笙,与他一同融进斑驳的午后光影中。
“本来也是漫无目的,既和先生相遇,不如和先生结伴一段时日。况且,我还是第一次去光州呢。先生,不介意吧?”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闻笙不同意,朝着闻笙又扬起个大大的笑脸。
闻笙也露出爽朗的笑回应我,向我微微摆首。
“当然不介意,在下也想邀约姑娘去光州看看。”
“光州有什么?”
“光州啊……不知姑娘对吃的要求严不严苛?”
“有吃的!请先生务必带我品遍光州!”
夜幕渐渐降临,光州的街边灯火升起。华灯初上,属于光州独有的夜晚随着走上街的人越来越多,正式拉开帷幕。
闻笙领着我穿梭在人潮与繁华间,茶楼酒肆铺满闹市长街,公子执扇小姐掩面,屋檐下的盏盏灯笼蔓延出去没有尽头,光州的夜空被点亮,失了夜晚的黑和寂。
悠扬的乐曲隐隐约约地从灯红酒绿间飘逸而出,不知不觉让人驻足欣赏,进而探寻乐曲的源头。
我望着楼上的牌匾“醉月楼”几个字,饶有兴趣地望向闻笙。
“这儿是做什么吃的?”
闻笙挑了挑眉,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望向另一边。
“柳色遮楼暗,桐花落砌香。画堂开处晚风凉。高卷水晶帘额、衬斜阳。”
楼阁上,三两位姑娘拿着各色的伞翩跹起舞。笛萧宛转悠扬,琴弦弹拨着春色、绿柳、落花。
兴许是舞台上的姑娘早已名声大噪,一登台亮相,四周的人都一齐朝这个方向涌来。我顿时慌了神,躲闪不急已没了退路,左拥右挤人声嘈杂,险些站不稳。好在双肩被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扼住,视线旋转,身旁擦肩而过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闻笙的脸却在下一瞬出现,温柔的掌心覆上我后背将我揽进怀里。
心跳漏了一拍,我靠在闻笙的怀里,任由他带着我退出人潮,在街对面一片稍稍松散的位置停下后才缓缓离开。
“谢……”
话音未落,闻笙伸手捋了捋方才冲出困境时我被弄乱的头发。
我微微怔愣,脸上攀起滚烫的热意,抬眼看向闻笙。
为什么他的表情和动作看上去如此自然?书生贤者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
“好了。”
闻笙温润一笑,垂下手,转眼又看到我肩头的一点尘埃,又抬手掸去。
“谢谢闻公子。”
“通常诗诗登场,都是这幅场面。你初来光州,恰好见识见识。”
他伸手指向舞台中央婀娜多姿、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的红衣姑娘,落下的夜幕明亮的灯光下,红衣姑娘的每一次回眸、拂袖,台下都会连连发出惊叹。
诗诗……是那姑娘本就叫诗诗,还是闻笙……叫的亲昵?
闻笙轻车熟路的带我绕到了醉月楼的后门。
进到楼里,这里的人似乎都和闻笙认识,无论杂役姑娘。
醉月楼从外看和普通的酒楼并无差别,进到里面才能一睹它的真容。楼阁游廊,富丽堂皇。垂花门楼,雍容华贵。笙歌不断,酒香四溢。只是置身其中,便觉醉意。
听不懂唱词的曲调悠悠扬扬,歌女富含深情的唱着,像是唱给离别之人,盼归之人。
“醉月楼的老板托我写了首词,正好路过,我进去一趟很快出来。”
“没关系,我找个什么地方坐着等你,正好走累了。”
闻笙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不远一个无人的凉亭。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亭内。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望着闻笙匆匆离去的背影,我舒了口气,活动活动有些酸胀的四肢。走了整整三天,从医鹿山到光州,得亏我还有力气继续逛。
“齐风姑娘?”
回过头,亭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消瘦的青衣女子执扇而立。
女子见我,扇面在唇边轻掩一笑。款步走向我,围着我绕了一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我。
“你就是齐风?我听说你死了。”
女子眉眼如画天生丽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风尘之色。如此妩媚之相,难怪那么多男人倾慕。
是方才台上的诗诗姑娘。
“你认识我?”
“当然。”
诗诗摇着手中的团扇,走到我身边,抬起下巴不屑地看了眼我头上的发簪。
“闻公子每次在我这儿喝得淋漓大醉,嘴里念的都是你。”
诗诗刻意用团扇的扇面拍了拍的我肩头。
“能把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折磨成喝烂醉的酒鬼,你还真有本事。”
面对诗诗的咄咄逼问,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免得说出粗鄙之语,或者直接上手打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似乎是看我表现得毫无兴趣,诗诗转念一想,凑到我耳畔。
“要不要我告诉你闻公子都跟我说过什么?我和他——”
胭脂水粉味猛地逼近,刺鼻的气味不待嗅而自入鼻中。
“做了什么。”
我皱起眉脑袋别向一边,与她拉开距离。
“不必了。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告辞。”
身后之人冷呵一声,用她一贯招呼客人的语气同我道别。
“随时光临醉月楼。”
诗诗精致走到我身边,投来鄙夷的目光后,走在我前头。
“你会来找我的。”
我当然不会去找她,我又不认识她。
走出醉月楼,我生怕待会儿闻笙出来找不到我,便四处寻找亮眼易发现的高处。
随后锁定了不远处河道上架起的石桥。桥上似乎没人,闻笙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到我。
各色的灯火和明月在水面相融,河道里的小船静静地随着水波浮动。我一面欣赏着走上桥,不料桥面上不知何时站了人。
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桥上。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出神地望着天边的明月。
我没再靠近,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静谧的桥面和远处喧闹的醉月楼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忍不住看向身边迟迟不动的人。
他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月亮?今天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吗?
那人似有所感,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猛然一惊,立马收回视线。
希望他没有发现我一直在看他。
隔了好一会儿,我又看向他,发现他居然在注视着我。
完了……好像闯祸了……
“齐风姑娘!”
我循声而望,是闻笙。
见闻笙朝我走来,我再次去看桥面上的人。
嗯?
不见了?
他……何时离开的?
河道两旁灯火依旧。我走到那人刚才站立的位置左顾右盼,没有寻到他。
彩灯节,光州每年春节后最热闹的节日。原本取名千灯节,又想和本就存在的千灯节做出区别,做出光州自己的特色,于是改名彩灯节。
男男女女会相约走上街头,为自己的心上人挑选一盏彩灯。若是表达爱意之人,会亲手做一盏彩灯。如果喜欢的人收下,则代表两情相悦。如果喜欢的人没有收下,那么这盏灯则会放在河道两旁,寓意让流水带走思念,祈求良缘。
我听着闻笙给我讲述彩灯节的故事,不禁感叹光州的浪漫。
晚风轻轻带着初春的凉,彩灯节的集市上热闹非凡。
路过卖发饰的摊子,我不禁被精美的饰品吸引驻足挑选。
闻笙也拿起一支竹子做的在手中端详,一端雕刻的竹纹和我头上插着的几乎一模一样。
“闻先生喜欢吗?我送你。”
闻笙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发簪。
“不是的。只是想起了过去……”
说话时,他朝我这边看了眼,但不是看我,而是我头上的发簪。
“很像我曾经做过的一支发簪。”
我不由心生敬佩。
“先生还会做发簪呐?”
“当时兴起,找师傅学了段时日。”
我眯起眼睛,手肘轻轻撞了撞闻笙。
“为了送给心上人?”
“不是心上人。”
书生转过身,眼中似有柔情万种。
“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闻笙的目光凝视着我,轻柔的声音提起过去,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他在说我。
他那未过门的娘子——是我。
我手里还拿着摊位上的饰品,不安的心涌动,我摩挲着手中的精致玩意儿,缓缓说出藏匿内心之词。
“闻笙,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望着闻笙的眼睛,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你在找的人……可能是我。”
闻笙并不意外我的话,轻轻笑了笑。
“风姑娘何出此言?”
我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交互揉搓。
“虽然不记得我是不是去过西洲,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甚至连你也不认识……”
我取下头上的神器,发簪上的竹纹被灯火映照散发出光芒。我摩擦着发簪上翠绿的竹叶,对上闻笙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这个发簪……是你亲手制作赠予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