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刚刚掌权,人事变动不断,再加上权利更迭不少人想要和这位新上任的霍氏掌门人联络感情,年前霍松推了所有的拜访,年后想要联系他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他身边的班底还不算成熟,加上年前清洗换了一大批人,霍松顿时忙碌了起来。
等他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才有功夫关注顾默的病情,这一关注才发现顾默病得不轻。
顾默年幼的时候受了不少苦难,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情况,听顾秀秀说这两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可能是他们母子刚来霍家没多久,顾秀秀就去了国外,至今霍松还没听过顾默开口。
他甚至一度以为顾秀秀爱子心切搞错了,顾默其实是个哑巴。
直到前几天,顾默开口冲他喊了一声“爸爸”。
霍松脸色顿时怪异起来。
他找了医生来看,医生看了之后解释说:“顾少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自己和母亲来了霍家,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睡,具体的就记不清了,可能后来和您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您看起来又比较稳重,所以顾少把您当成了继父。”
霍松皱着眉头:“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他一皱眉,眼角眉梢就流露些戾气,看得医生直冒汗。
医生赔笑解释说:“顾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只要慢慢加深您是他哥哥这个印象就会很快改口了。”
霍松摆摆手,医生这才小心的离开了。
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叫顾默成功改口,其中花费的精力不少,尤其是顾默还不愿意说话,半年了顾默要不不开口,要不一开口就是“爸爸”,叫霍松十分头疼。
霍松盯着顾默那张苍白恬静的面孔,终于下了狠心。
有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顾默一步一趋的跟着霍松往卧室走,临到门口的时候,霍松却转身居高临下的问:“……叫我什么?”
这话有种风雨欲来的宁静,叫人神经一跳。
顾默看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迟疑:“……爸爸。”
他话音刚落下,一下就被霍松扛了起来。
眼前天旋地转,顾默终于有些慌张了,他喊道:“爸爸,爸爸,你做什么?”
霍松的手法比较粗暴,他摁着顾默的腰,冷声说:“不是叫爸爸吗?这儿没你爸爸,你出去找吧,找到再回来!”
说着就大步往外走去。
顾默毕竟还年幼,母亲又不在身边,家里唯一的大人还要把他扔出去——
他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他一边哭一边挣扎,惊慌中大喊:“不,我不出去!”
但是他的身形注定无法和成年人比较,这个孩子太弱了,他连同龄的孩子都比不过,又怎么能和霍松这个成年人相比?
他的这点儿力量对于霍松来说就像是蚂蚁想要举起大象那样可笑,霍松胳膊一圈就能轻松让他动弹不得。
男人的脚步丝毫未停,顾默彻底慌了,他没依没靠,年纪也尚小,根本无法抵抗霍松的决定,只能一双眼睛泛红湿润,拍打着霍松的背,用苍白无力的话语说:“我要找妈妈!我不要你了!”
霍松被他气笑,他顺着走廊走出大门口,一把把孩子放下来,低头冲他冷笑着说:“妈妈?你好好看看,这里哪有你妈妈?”
顾默一下被放下来,他身后就是霍宅通往外面的大路,看起来又长又开阔,两边黑漆漆的仿佛能把人吞噬,只有路灯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站在冷嗖嗖的风口,看着这幅可怖的光景瑟缩了一下,他跑过去抱住霍松的腰,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声音弱了下来,像小猫一样把头埋进他腰腹上,闷闷的声音传来:“爸爸,求求你,我们回去吧。”
霍松一看见他泛着水光的眼睛心就软了,又听到那可笑的称呼又变得十分恼火起来,他一把推开孩子,压着火气命令:“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叫错的话,你这辈子都别进我霍家的门了!”
顾默愣了一下,接着不安的冲霍松高高举着手,要霍松抱起自己。
霍松面色冷冷的,把人推开了。
顾默着急起来,一次又一次的上前,可是却又一次次被推开。
男人的冷漠宛若一座大山,顾默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被抛弃的恐惧将他笼罩,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泪水盈盈充斥着眼眶。
即便如此,他还是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霍松只看了一眼,豪不留恋转身就要离去。
这个动作宛若一个开关,顾默尖叫了一下一下子扑过去,他崩溃的大声喊道:“哥哥!哥哥!你是我哥哥!”
霍松终于满意了,转身一把把顾默抱了起来,他用自己的大手摸了一下头顾默柔顺的头发,笑着夸奖道:“乖。”
顾默的脸靠在霍松的胸膛上,紧紧搂着霍松的脖子,他胸膛快速起伏着,睫毛不断的颤动,脸上全是凉凉的泪水。
霍松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顾默的眼泪太多了,他衣服湿了一大片。
他伸手,替孩子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说:“别哭了,回去睡觉。”
说着抱着人就往屋里走去。
就这么几步路的工夫,他半边肩膀都被顾默哭得湿透了,顾默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一直在哭……霍松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脆弱,才这么一点儿小手段就被吓着了。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如果说霍家是一座被黑暗笼罩的森林,那么顾默就是意外飘进来生根发芽的漂亮小白花,他不能叫风吹不能叫雨打,得依靠着大树遮风避雨才能活下去。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霍松对他的期许并不高,也不指望他能为霍家冲锋陷阵,只要他平安长大,做一个无忧无虑漂亮小少爷就可以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这么柔软,这么脆弱……如果没有他的保护,该怎么活下去呢?
霍松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顾默缩了起来,把脸藏进霍松温暖坚实的胸膛里,小小的,像一只受惊过度慌张躲藏的猫儿。
过了一会儿,他微弱的声音传来,似乎很不安:
“……哥哥,您爱我吗?”
霍松往屋内走去的步伐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胸膛震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太可爱了。
他不明白顾默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这样的童言童语让这个问题染上了几分天真,令人心软。
霍松怎么会不顾及一个孩子的心情呢?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当然。”
接着,他大步朝卧房走去。
·
小动物在年幼的时候格外粘人,人类幼崽自然也是如此。
顾默从小是个需要人陪着睡的孩子,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以前是霍老爷子顾秀秀他们陪着,现在他们不在了,就只有霍松陪着睡。
对于父母的离开,霍松觉得太复杂的顾默听不懂,只安抚说:“你爸爸妈妈在国外住一段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默就经常出现在霍松的书房了,这个经常产生影响集团走势的决策的地方,就那么自然的,不经意的,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
顾默那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身白衬衣黑短裤的,脚上还穿了到小腿的白色长袜,看起来像童话里出来的小王子一样,除了脸苍白了点儿,其他的都看起来不错。
他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黑色的眼睛落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才应了一句:“好的,哥哥。”
晚上睡觉的时候,霍松体热起来喝水,自己悄无声息的出去了,正好又接到手下的电话。
“……既然死了,那就快些给他收尸吧,毕竟是霍家人,生前闹得太难看,死后也不和他们计较了。”
他不耐烦的挂了电话,等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卧室的灯已经亮了。
霍松推门一看,就发现顾默独自坐在床上,穿着他可爱的带着恐龙尾巴的小睡衣,眼睛泪水盈盈半掉不掉的,嘴唇淡白,表情看起来十分惶然。
霍松一下子就心软了,他觉得顾默不仅长得像女孩儿,性格也像女孩儿,软软的,矜贵得很,稍稍哪里有点儿不如意了,或者说害怕了,金豆子就和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他摸了一下扑过来抱他的孩子的头,笑着说:“怎么,没有哥哥还睡不下了?”
顾默把头埋进他胸膛,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生怕他再消失不见。
霍松没遇见过这么乖,这么粘人的小男孩儿,就好像顾默的眼里心里都是他,他头一回有了当哥哥的感觉,他一把把顾默抱了起来扔上了床,轻轻拍着顾默的背,说:“快睡吧,哥哥不走。”
顾默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脸藏了起来。
然后,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哥哥,抱抱我,抱抱我。”
霍松抱着顾默想,他继母到底是吃了什么药,她一个心思深沉的女人能生出像顾默这样恬静秀美的小男孩儿,不仅长得漂亮,连说话都像撒娇,女儿家都没他这样的。
如果霍老爷子的那堆情妇生得都是这样的小孩儿的话,说不定霍松现在早有几个妹妹了,养到现在大概还要比顾默大上不少,家里也热闹不少,霍老爷子也不至于到了晚年才有空感念亲情,最终引狼入室,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霍松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顾默身上。
孩子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睫毛仍带着湿润的痕迹,眼皮红红的,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很可爱的样子。
他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发,大概是想到了他那些还没出生就已经被打掉的弟弟妹妹,轻轻笑了一下。
银色的月光洒落地面,安详的卧室寂静无声。
他略微遗憾的感慨。
可惜没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