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 第25章 廿伍

幽静黑暗的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无数低吟的哭声绕梁三柱般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被困在一方囹圄，周遭似乎是万丈深渊，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动弹不得。

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像是有千万斤重，冰冷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努力睁开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被人平放在了地上，他想要起来，却像被钉在原地。

黑暗中哭声突然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像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中间掺杂着一些诡异的笑声。

他努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已经干哑了，艰难地出声道：“这是……”

那笑声也停止了，冷风卷成一团到他的眼前，他再次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了，幽幽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这里是万魔地狱。”

听到这句话风云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在心里想道：“万魔地狱？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是应该在无相寺吗？”

他回想起最后的时刻他吸入了血泪幻化而成的青烟便晕了过去，“难道又是幻境？”

“可上次的幻境还是在无相寺内，那这次为什么会在万魔地狱？难道说万魔地狱就在无相寺内？”

想到这儿风云冷汗激增，他们这一关的游戏提示只说难闻的气味毒蚀五脏六腑，那所谓的“毒蚀”和“五脏六腑”又究竟是什么呢？

他再次尝试开口说话，却发现有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了他的脸，那手冷的像是零下几十度的冰，让他不由自主激灵。

一个熟悉却又带了点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风云……”

那声音分明是莫林的！

风云不顾那风吹得有多大，将眼睛睁开，想要看清前方究竟是谁。

只见刚刚还黑着的地方亮起一束光，一个长着莫林的脸的女孩蹲在他身前，只是她的眼睛流着血泪、她的目光呆滞无光、她的嘴像玩偶小镇里的玩偶一般被撕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巴一开一合念着“风云”二字。

他想要伸手去碰一下她，这时像是万鬼齐哭一般的声音震天响地，她也随之越飘越远，直到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的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滴答滴答落下来的声音像是在他的耳朵中进行，他的意识再次不受控制的涣散，可那声音却始终都在，他模糊的意识中只有这磨人的声响。

他伴着这声响强撑起最后的一丝意识，思考起来刚刚看到的一切，他身在万魔地狱，看到了死去的莫林，可……这一切又不那么真实，他并不觉得莫林会下地狱，那……

那残存的理智配合着磨人的声响摧残着他最后的意识，他好累啊，他好像从记事起便这样累了，忙着应付着世间一切的一切，他像个永不停息的陀螺，转啊转啊……

终于他选择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晕了过去。

胖和尚在万佛殿内看着面露痛苦的风云无声叹息道：“阿弥陀佛，施主，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魔本就是双生两面。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这般。”

说完他又将一串绿檀木佛珠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放完后冲万佛殿前的佛像作揖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风云隐约中听到了那和尚的话语，只是并没有听真切，他再次睁开眼睛，此时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他才终于看清了这万魔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煤油灯，旁边是扭曲着的佛像，只是这佛像看不出慈悲，只看得到人世间所有的怨憎恨怒。

虽说此时还是有些无力，却也能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想要走一圈，走了很久才发现这个圈并不是他所见到的那样是一个固定着的小圈，而是一个随着人的走动而无限延展着的没有尽头的圈，就像人世间的怨憎恨怒一般无休无止。

这圈走不完他便也不再接着向前走，径直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扭曲的佛像面前仔细端详着。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些石像和所谓的佛像并不相同，不管是菩萨低眉还是金刚怒目，他们终究带着慈悲之相，可这些石像上的五官全部扭曲着，照射着无数扭曲的人的内心。

所谓魔也不过是扭曲了的人心罢了。

再仔细看来，那墙壁好像粘稠着的血，就像那天晚上他们见到的墙壁上的血一般，他心里很是疑惑，“这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在心里忖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这个游戏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他心里实在是一团乱麻，摇摇头走向圈的中间坐下来沉思，其实他最想弄清楚的是莫林究竟在不在这里，刚刚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

可千头万绪也没有一条线指引他，只好坐在地上胡乱想着。

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那冰冷的触感再次出现，他猛地睁开眼握住那双手，面前的莫林泪痕更深了，那干涩暗淡的目光刺痛着他的内心。

他想开口说什么，可那一瞬间他竟然怯懦了。

他也说不清楚他对莫林究竟该是一个什么态度，最开始的时候他基本上没怎么注意过她，可后来他发现了她对他有些喜欢之后他选择了退后，后来他听到莫林亲口所说的“喜欢你”的时候内心是有一些雀跃的，只是他也很明白那些雀跃欢喜只是因为有人喜欢他。

后来他还没理清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莫林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

所以现在的他更难说清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可就是这样的一点犹疑，她再次消失在他眼前。

他只好再度站了起来，顺着刚刚走的方向接着向前走去，可越走那些石像就越是面目可憎，他的心里也好像有千万根针扎着一般让他感到痛不欲生，他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辜负了他，他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眼睛里是无数苦恨的泪水。

他紧紧蜷缩起来，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那泪水毫无止息之意，他满腔的愤恨与怨怼顷刻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想要诘问这人世，何来的公平？

他待人和善可为什么却换不来一丝真情，可当他学会虚伪却也只剩下别人的冷眼，他敢问这世间究竟哪有公平可言？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希望这世间能有人真心对待他、理解他，可他好像从来没能如愿。

他控住不住抽搐起来，那心里的怨恨好像一颗破土的竹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壮大起来，那贯穿心脏的恨意让他停止了哭泣，他缓缓站了起来握拳抡像墙壁，一拳一拳他就想是个不知道痛感的机器人打在墙壁上。

知道他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了起来，他还是拼命用力打在墙壁上，他的目光早已是猩红一片，那带着恨意和泪水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好像只写满了“恨”字。

他的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和墙壁上粘稠状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倒像是新与旧的仇恨的交织，周而复始、永不消亡。

他麻木地打着墙壁，耳边传来莫林冰冷的声音，他终于停下了不知疲倦和伤痛的手臂，眼神错愕地看向她。

这次她的脸上倒是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就和平时见到的一样，她的脸上还带了点笑意和红晕，就好像那天站在阳光下和他说喜欢时一样。

他麻木地抬起脚向他走去，莫林却向后退去，眼神逐渐冰冷，他终于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定在了原地满目殷切看着她，希望她在说些什么。

莫林摇摇头，又笑了笑，喊道：“风云。”

风云满含恨意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了起来，他张了张口说道：“莫林，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恨意在他心中渐渐消融，感动和美好逐渐破土发展，好像那永不止境的爱代替了无休无止的恨。

莫林终于向前走来，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了他，那肌肤相触的一刻他再也控住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莫林的身上并没有温度，他缓缓放开莫林，可面前的脸还是他刚刚看到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纯净美好。

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莫林阻止了他，说道：“风云，我要走了，我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总有人爱你也总有人恨你，你只是你，随心自在就好了。”

说完她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这时万魔殿内剧烈晃荡了起来，他下意识抓住了墙壁上的石像，他这才发现墙壁上的血液比他刚刚看到的要深重很多，红得发黑。

就像是那仇恨一般越积越深，最后连自己本来的样貌都看不清楚了。

他又感到一阵眩晕，脚下无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发现他正躺在万佛殿的一角，身上还盖着一块毯子。

窗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万佛殿内燃烧不歇的香烟和蜡烛照在那安静祥和、形色各异的佛像上，平添了一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