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岳在心中暗自笑了笑,这样倒也好,不然他妹妹托他送的那份礼,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送出手。
虽说他算是个文人,可这些年打理家业,到底染了些铜臭味在身。他之前还很担心,周大人是那种清高的文人,不屑于银钱之事,如今倒是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要说这当官的,拿的多了让人心中不安,可要是一点都不拿,比那些拿的还让人心慌。
他自问是个俗人,就怕跟不上周大人的脚步,到时候闹得不好看了,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听闻县里有家戏园子很是出名,不知明日大人是否有闲暇,与下官一同去转转?”秦开岳开口邀约,打算与周棠私下联络下感情。
这人和人的感情,还是要私下里多相处才会变得深厚。
按说,戏园子并非上上之选,只是秦开岳衡量一二之后,还是选了这里。
一来,这戏园子与县内各家族并无什么瓜葛,比较稳妥。二来嘛,他还没摸清楚这位大人的底,不知他在女色上如何,不好直接把人带去琴楼妓院之地。
“如此甚好。”
就这样约到了人,秦开岳心情不由畅快起来,一直到回了家中,依然情绪高涨,甚至在用过饭后,还陪着妻儿多喝了碗汤。
秦夫人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老爷今日可是捡了银子,怎地心情如此之好?”
秦开岳捋了捋修剪整齐的短须,笑道:“今日与县令大人闲聊了几句,约了明日去听戏。”
“哦?”秦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想不到县令大人倒是平易近人的性子。”
以她的身份,在家中之时,也参加过县令夫人的宴席,也见过两三位县令,那些位大人们可并不怎么好巴结。
“正是如此。”秦开岳微微颔首,随即对坐在对面的大儿子道,“待过些时日,我再带嘉年去见见大人,请大人指点一二。”
秦夫人心中一喜,看向秦开岳的目光越发柔和:“听闻县令大人是今科探花,若是能得指点,可是我们嘉年的运道。”
她家老爷不止这一个儿子,下面还有两个庶子,年纪也都不小,不过在读书上,都要比她儿子差上一些,秦夫人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越来越长进,将那两个庶子甩得远远的。
老爷将这般好的机会给了她儿子,她心中当然高兴。
秦嘉年连忙道:“爹,儿子这些时日会努力读书,届时不会给爹丢脸的。”
“嘉年懂事了。”秦开岳不由感慨,一家人的气氛和乐温馨。
第二日,衙门里一如既往的清闲。
秦开岳也熟悉了自己的职责,开始处理赵文江留下的摊子。
忙碌了一整日,一直到申时,在他隔壁办公的于德义与黄飞相继离开,他便也起身去寻周棠。
秦家的马车已经在县衙外等候多时了,赶车的小厮昨日便得了自家老爷的吩咐,早早订了戏园子的二楼的雅间。
周棠他们过去的时候,一折戏刚唱完,戏园子里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两人上了二楼雅间,当即有伙计端来了点心与热茶。周棠抿了口茶,看向桌上摆着的戏牌,用戏牌便可以点戏,不过一折戏要五两银子,算不得便宜。
秦开岳误以为周棠有喜欢的戏,赶忙叫来了外面候着的伙计,请周棠点戏。
周棠也没拒绝,随手挑了个王生救母的牌子递了过去。
不多时,大戏开场,周棠与秦开岳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这戏大约是班主找人写的新戏,以往从未听过,讲的是一位叫王生的书生与寡母相依为命,寡母被恶人强娶,他便努力读书,最终得到功名,还被点为驸马,最后救寡母脱离苦海的故事。
底下坐着的观众十分捧场,不时发出一片叫好声,到了最后,王生将寡母带回家中,又将强娶寡母之人流放,更是赢得一片掌声,便是一旁的秦开岳也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周棠,眼睛虽然看着戏台,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这戏有一幕很有意思,王生有一同窗,名为张生。
与王生的自强自立不同,张生为了凑科举的盘缠,竟卖了家中弟妹逼死父母,后两人同时考上,张生做过的事被主考官得知,遂被剥夺了功名,落魄回乡,与王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戏剧难免有些夸张的成分,周棠倒也没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戏里张生的剧情,怎么这么眼熟呢。
正当他沉吟之时,忽听秦开岳道:“大人觉得这折戏如何?”
“不错。”周棠言罢,又道,“只是觉得这剧情似乎哪里有些熟悉。”
“哦?”秦开岳一愣,他这个常听戏的人,都没觉得哪里熟悉,怎么县令大人会这么说。
随后他便听周棠道:“对了,是这戏里的张生。”
他转向秦开岳,道:“不知秦县丞是否听说过张旭冲此人,据说此人是我桐杨县的举人,只是人品不堪。”
听他提起张旭冲,秦开岳面色微微一变,回答道:“下官自是听说过的,大人这么一说,下官也觉得戏文中的张生确实与张旭冲的经历有些相似。”
“秦县丞见过张旭冲?”周棠似乎有些好奇地问。
秦开岳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张旭冲当初也算是年少有为,与下官有过一面之缘。”
年少有为……
如果是对其印象不佳之人,断然用不到这个词来形容他。
看起来,自己的这位县丞对张旭冲有不同的看法。
周棠生出了些兴趣来:“说来听听,本官对这张旭冲的了解都来自于典史,秦县丞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秦开岳见周棠似乎只是感兴趣,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喜恶,便开口道:“下官对张旭冲的私事了解不多,只是有一件,他在凉州府参加乡试时,恰好遇上了我的一位同门师弟,我那师弟被偷了钱袋,差点连住宿之处都没,还是张旭冲见到了,将我师弟带去与他同住,一直到乡试结束。”
周棠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张旭冲人品似乎还不错。”
他也是一路从科举走上来的,虽也遇到过一些性格不错的考生,但多数人都会把对方当成竞争对手。在你出事的时候,真正拉一把的,并不多,除非两人关系亲近。
像秦开岳说的这般,两人之前甚至不认识的,就能帮上一把,实属不易。
秦开岳叹了口气:“师弟与我闲聊时,曾提起张旭冲,言此人心性不错,文采也不错,就是性格冲动了些。他本还想约张旭冲同去京城参加科考,谁知突然就出了事,张旭冲那年也就没能去得了京城。”
“可知具体是出了什么事?”
“我师弟找人打听,说是张旭冲卖了亲妹,又逼死父母。”秦开岳边说边摇头,见周棠一脸好奇,便压低声音道,“可我师弟与我说,张旭冲与他同住那几日,经常提及家中小妹,言语之间对其颇为宠爱,甚至在离开州府之前,特地为妹妹买了头花,这般行事,可与传言大相径庭。”
周棠微一挑眉,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问,还真问出了点东西。
之前他让老肖去查,可没查出这些事来。
也有可能是因为张旭冲名声坏了,他卖了妹妹,又害死父母这些事先入为主,所以他们口中的张旭冲对待家人也一直都是苛刻的。
真正的张旭冲,真的如那些人说的一般,从小就不敬父母,苛待姊妹吗?不见得。
“如此说来,张家之事,似乎另有隐情?”
“谁知道呢,事情过去这些年了,张旭冲的名声也没了,连张氏宗族都已把他除族,他这辈子怕是毁了。”
张旭冲的事当初动静闹得不小,连秦开岳在临县都听说过一些,还有一些是他打听来的。可他始终觉得,师弟口中的那位张举人,不会是个小人。
可惜,这话根本不能说,便是说与人听,说不得还要挨骂。
也就是周棠,并非桐杨县之人,与张旭冲也无瓜葛,才能不偏不倚,不会偏听偏信。
秦开岳倒也没想为张旭冲鸣不平,纯粹是感慨一番罢了。
周棠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他便也不再说了。
两人又听了两出戏,用了些茶点,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他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来。
周棠扫了眼木匣,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秦开岳微微笑道:“这是家妹给周大人准备的谢礼,妹婿出事后,还多亏了大人,我秦家上下,都对大人感激不尽。”
“秦县丞不必客气,也让赵夫人费心了。”周棠笑眯眯地将手盖在木匣上,也没打开看,意思却是这礼他收了。
秦开岳虽然早料到,却也还是松了口气。
东西送出去了,又与大人稍微交了交心,今日算是功德圆满。
而周棠这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心情也十分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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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