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的身形比百年前闭关时长高了不少,是以他的师弟们没有立刻将他认出来。
还有些性格冲动的长老,直接拍案而起,不顾他人的阻拦,直接飞升上前,挥剑时的剑光直接将场内的几根柱子拦腰切断,石柱倒地的瞬间炸起铺天盖地的的灰白/粉尘,扬了云亭一身。
时寻绿痛的冷汗涔涔,但还是下意识地将云亭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宽大的袖口替云亭挡去了大部分尘土。
云亭见此,像偷腥的奶猫般,高兴地连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坚定地攥紧他的衣角,在他耳边喷洒出温热的吐息,小声却认真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时寻绿心头一紧,手意识覆上了他的手背,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盯着云亭单纯的眉眼,心底存的利用的心思又此时竟然如潮水般消散了不少,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何种感觉,半晌,只缓声道:
“.......小心。”
云亭嗯了一声,抽走被时寻绿握着的手,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时寻绿怔怔地抬头看向云亭偏头躲开一剑的背影,眼瞳急遽收缩,眸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暗光,捂着胸口,只感觉心底满满涨涨,塞得全是不知名的情绪。
云亭背对着时寻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打斗中。
他细眉微拧,直接旋身转到清裳的身后,手臂上挂着的披帛神不知鬼不觉地卷上清裳的腰,随后足尖轻点,灵气在他的脚尖微微漾开,直接使力将清裳粗暴地甩了出去。
“砰——”
同样是一招秒杀。
场内众弟子的眼睛各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已经不是单单用震惊可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一个个都舍不得将目光从云亭身上移开。
只见云亭细腰若柳,直接下腰躲开了六道破空袭来的剑,嘴角一勾,翻身将剑都踢至空中,出手与反应利落漂亮,身量宛若游龙。
他手臂上一撕便碎的披帛也仿佛活了一般,卷起凌空飞起的剑,云亭抽回披帛,双手接过两把,用玉簪挽起的黑发散至空中,旋转带起凌厉的剑气,毫不畏惧地飞身攻向一齐朝他而来的十四人。
云亭所持的剑在感受到敌人的杀意时,以剑尖为中心瞬间荡起极强的灵气,如波纹般在空中自然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云亭头朝下,身躯笔直如青松,握着剑将十四人压在法阵下,死死地往下按,十四长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动地伸出手臂抵挡着,眉头拧得死紧,双脚都微微往地里陷了几寸。
云亭的动作具有极强的爆发力,众人只看到他提剑站在场心,被长老们团团围住,力量对比如此悬殊,但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云亭就用漂亮的伸手和强到恐怖的修为将局势翻转,十四长老压制的死死的,要不是弟子们的师尊都在其中,还指不定会有人直接站起身微这场精彩卓绝的打斗拍案叫好。
这边云亭正打的高兴,暗戳戳地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师弟们按进地里直接打哭,全然不知道他的师弟们有几个都已经是师尊级别的人物了,需要在他们的弟子面前给他们留点面子。
云亭一拳一个师弟,玩够了便将他们一脚踢飞,清裳的修为最低,已经被打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云亭用灵气化成的灵剑直接插到了清裳脸侧的地里,剑气四溢将清裳的脸割开了好几个口子。
云亭打累了,像小时候那样跨坐在清裳身上,凑近“咦”了一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怎么不哭了?”
清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瞪了他一眼,偏过头硬气道:
“本座为何要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亭摸着下巴,“哦”了一句:“那我现在告诉师尊,你把他的珍藏功法不小心烧光了换成话本的事,你也不哭?”
“你!”清裳反射性地就想求饶,忽然想到什么,逐渐瞪大眼,盯着云亭的脸打量片刻,犹豫地吐出两个字:
“师兄?”
云亭鼓起脸,不满道:“你现在才认出来啊?”
“我........”清裳都快要被打哭了,瞬间委屈巴拉:“你穿个女装,戴个面纱,谁认得出来啊?”
云亭“啊”了一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拎起裙摆转了一圈,面色逐渐变得痛心又纠结。
这么好看的裙子居然是女孩子才能穿的!
云亭就算再怎么心性单纯,但是男女装不能混穿还是懂得的。
思及此,云亭全然不顾一旁龇牙咧嘴爬起来的师弟,只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远处坐着观战的时寻绿,对上对方复杂的眼神之后,一时间又踌躇的不敢过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
对方不会觉得自己是偷女孩子裙子穿的变态吧!
本来想穿好看点去见他的,这下却被看笑话了。
想到这里,云亭提着裙子,捏紧拳头,气势汹汹地冲向被打的眼前发黑的暮烟,直接用手拎起暮烟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臭师弟,你又耍我!”
暮烟其实在云亭一出现时就将他认出了,闷着不做声只是想试试看云亭的修为到了何种境地,今日一试,确认过眼神,还是打不过的人。
他听见云亭带着怒火的话,闷笑一声,罕见地求饶道:
“师兄,我错啦,我再也不敢了。”
云亭才不吃他这套,暮烟看上去老实,其实心里坏得很,小时候就没少捉弄他,瞬间垮起脸,像炸毛的猫咪,眼尾微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你、死、定、了。”
惹他生气的后果,真的很严重很严重。
就在云亭发飙造成血案之前,明徽及时睁开眼,威严浑厚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好了,别打了。”
“小十一,到师尊这里来。”
当年明徽让坐下各弟子自行取道号之前,各弟子们都取什么“清衍”“清裳”之类的道号,只有云亭不爱动脑,又不喜读书,取不出什么有意蕴的道号。
刚好他此时将自创的功法练到了十一层,便随手取了一个十一的道号交差,后来又觉得十一太难听,死活不让师弟们这么叫他,谁叫揍谁。
可以说是很任性了。
当今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明徽和各仙尊赶这么叫他。
云亭听见有人叫他,后背一僵,像是被雨淋湿了毛的小狗,浑身的戾气一收,不情不愿地放下暮烟,又回头看了一眼受伤的时寻绿,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明徽面前,笨拙地行了一礼:
“师尊。”
明徽“嗯”了一声,从位置上走下来,低声再明琼仙尊的耳边说了什么,在对方点头示意后,走到了云亭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似叹息般道:
“出关了?”
云亭像是有很多话要对明徽说,但余光又不小心瞄到挣扎着扶着断壁残垣站起身的时寻绿,张嘴欲言又止,急的抠手指。
明徽像是察觉到了云亭的焦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了他的情绪,随后招手适应一旁的弟子上前,耳语一阵,将时寻绿带了下去。
“先送他去治伤,其他的事稍后再说,为师还有话其他话和你聊。”
明徽转过身,也不管云亭愿不愿意,走进了大典内设的偏殿中。
云亭挠了挠头,边走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时寻绿,见对方也在看他,下意识高兴地朝时寻绿露出一个笑,眉眼弯的和月牙似的,看上去要多甜有多甜,随后乖乖跟上明徽,消失在偏殿中。
时寻绿被人扶着去了另外一个偏殿,被云亭的笑搅的魂不守舍,心脏砰砰的跳,一边疗伤一边忍不住打听着云亭的消息:
“敢问道友,刚刚那位是明徽掌门的弟子么?”
替他疗伤的白衣医修显然也刚来不过几十年,师从清裳,哪里识的云亭。
他看见自家师尊被打的口吐鲜血,风度不再的模样,十分气不过,甚至迁怒于时寻绿,闻言白了时寻绿一眼,手中的纱布狠狠地拉紧,满意地听到时寻绿闭了嘴,发出一声闷哼:
“谁知道那人是掌门从何处寻得的弟子?虽然修为很高,但一直带着面纱,怕是因为容貌过丑,才不得不一直带着面纱吧?”
“你胡说,”时寻绿龇牙咧嘴地反驳,粗重的声音因为疼痛变得支离破碎:
“她才不难看呢!”
白衣医修懒得理他,直接背起医箱离开,徒留时寻绿傻在原地。
独自一人的时候,时寻绿暗地里琢磨着云亭的身份,忽又想起对方刚刚远远冲他弯眼一笑的模样,觉得像极了一个人,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像谁呢?
时寻绿摩挲着下巴,冥思苦想,瞳孔涣散,思维逐渐发散,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桃花林里与云亭的那个吻,心脏骤然慢了半拍,猛地摇头,试图将云亭的脸从他脑海中摇了出去。
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一个男人的行为有多愚蠢之后,时寻绿的脸顿时变得青青白白,心道造孽造孽,又强迫自己闭眼,将云亭穿女装的模样在心中过了几遍,感受到自己的性取向正在缓慢变直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纸片人变弯?!
他时寻绿,就是死了,死外边,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现在的时寻绿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而偏殿的另一边,云亭同样也接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无异于爆炸性的消息,惊得后退了几步,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徽道:
“师尊,你说他是我的情劫?!”
明徽的面前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司南,正顺着逆时针缓缓转动着,散发着幽幽空灵的光,其中蕴含着万千星河,仔细看,还能看出北斗七星连出的曲线,照亮了明徽略显苍老的容颜。
对上云亭震惊的眼神,明徽手中算卦的动作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而在他手边,还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几个铜钱,算命的龟壳已经裂开,须臾间便碎成齑粉。
此卦,大凶。
此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