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视频是偷录的,景曜可能憋着笑,手有些抖,但不妨碍我清楚地回顾自己的社死现场。
他们四个并排坐在沙发上,我站在茶几前,敲了敲电视墙,大声问道:“是谁的小眼睛还没有看老师?”
在逻辑混乱的发言中,我知道了自己讲的是李白。
213.
我指着张沉意,“这位同学,请你告诉我,地崩山摧壮士死的下一句是什么?”
他配合地站起身,“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很好,我刚想说真不错,下一秒就见视频里的我皱起眉头,摆摆手,“不对,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地崩山摧壮士死,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说过多少遍了,这是高考必考64篇之一,一定要重视起来,罚你下去抄写十遍,放学前给我。”
视频里,张沉意一向高冷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缝,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好的老师。”
我很满意他的态度,接着抽查苏一诺。
214.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戛然而止,就像我的职业生涯。
我在屏幕里看到了我希望渺茫的未来。
旁边景曜早就笑得倒在地上了,我扑上去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质问道:“为什么没有人阻止我!”
“阻止了的,但是你哈哈哈哈……”他话没说完又继续笑起来,在我要杀人的眼神中才逐渐停止。
215.
他捂着肚子坐起来,“你知道吗?最开始你想讲课的时候,我们就跟老板说你喝多了,他说没事。我们实在拉不住你,你喝多了力气很大,一边挣扎一边问‘你们是不是不想学习?不学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现在都高三了,还有多少时间能供你们浪费?’,我们都被震慑到了。后来你讲到一半,越说越离谱,我们让老板先走,他却说挺有意思的,要继续听你讲。”
在景曜的描述中,我了解到老板本来是想找我一起遛狗的,却被压在这里听我讲了一个小时的课,还都是错误的知识。
216.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根本原因。
老板不走,不是因为想听我讲课,是为了跟景曜多待一会儿。
这话没法告诉景曜,在他嘲笑的眼神中,我默默承受着一切。
217.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跟老板郑重地道个歉,毕竟员工发酒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我单方面的过失。
仔细编辑了一段话发到老板微信上,我暗自祈祷他是个肚量大不爱计较的人。
毕竟我这也算给他创造了和景曜相处聊天的机会。
218.
发出去不到半分钟,老板就回复了:酒醒了?
短短三个字,我品出了好几种意思。
下一句紧接着来了:头还疼吗?要不要吃点解酒药?
我打字:谢谢老板关心,已经完全清醒了,头不疼。我再次为昨晚的行为道歉,之后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喝酒。
老板不回我了。
在我以为本次聊天到此为止的时候,手机叮一声响。
219.
他新发来一条消息,我点开一看,一张图片,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十句:地崩山摧壮士死,扶摇直上九万里。
220.
我对着这张图愣了半分钟,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昨晚的记忆,但景曜的视频却是拍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老板被我洗脑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板字写得还是很漂亮的,笔锋凌厉,字字舒展大方。
221.
下一秒我又回过神来,篡改诗词,还拉别人一起胡说,我担心李白会穿越过来对着我的脑袋邦邦两拳。
从书架上翻出本子和笔,我把“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这句话老老实实地抄了十遍,拍照发过去,希望他不要再提这茬了。
果然,后续老板没有回我的消息,这件事应该就此揭过了。
222.
躺回床上,我开始思考人生。
虽说我认为自己并不过度自信,但喝了酒之后的行为谁都控制不了。
我很害怕自己将来走上什么“我来考考你”“这你就不懂了”之类的路,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戒酒!
有人问就酒精过敏,来人劝就装死耍赖。
绝不再喝一口!
223.
周末景曜又嚷嚷着要出去逛街,说自己每天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早就闷坏了。
于是我们三个便陪着他去了最近的商场,他虽然接近康复,但依然不能做一些大幅度的动作,也不能走太快。
景曜买了两件卫衣,苏一诺给卫炘买了个乐高玩具,我两手空空,搀扶着景曜。
刚走到小区楼下,苏一诺突然停下来,凑近卫炘,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景曜见状不满,向他俩迈一步,“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因为他一个大跨步的动作,原本挎着他胳膊的我没设防,也被带着向左歪斜,直挺挺地靠在景曜身上。
224.
“诶你慢点……”抱怨的话没说完,就听苏一诺打了声招呼,“张总好。”
我抬头,老板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边,目光先落在景曜身上。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窥见他眼中的隐忍,和深藏的爱。
我脑中警铃大作,仔细看了下目前的状况,连忙站直身体,只是手还扶着景曜。
因为我的动作,老板的视线转向我,可能是还没有从跟景曜的对视中抽离出来,他看我的眼神也无比深沉。
我忍不住移开脸。
225.
不对,我又没做错,躲什么?
再说,朋友之间互相搀扶怎么了?我们之间是纯洁高尚的兄弟情谊。
思及此,我又挺起胸膛,勇敢地直视回去。
从小我妈就告诉我,做人要大大方方的。
226.
对视三秒,他可能被我眼中的正直打动,避开了我的目光。
此时景曜笑着问候老板,岔开了这件事。
我听他们聊了几句今天出去逛商场的事情,分别买了什么,晚饭准备吃什么等等。
老板走后,景曜又缠着苏一诺问他人这么多,为什么要单独和卫炘说悄悄话,嬉嬉闹闹地一起上楼了。
227.
最近这几天,我没怎么睡好。
因为我发现,我们公寓楼好像在闹鬼。
228.
作为21世纪的相信科学和真理的唯物主义年轻人,我本不应该在意这些风吹草动,进行过度联想,但现实里发生的种种事迹让我不得不怀疑。
比如我在半夜时,听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如痴如诉,幽怨异常。
比如我某晚收拾完房间,打开门放垃圾时突然看到连廊里一个白色身影迅速飘过,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速度。
又比如我连续两晚都梦到自己从高空坠落,虽然最后稳稳着地,但那种下坠感异常真实。
我把这些事告诉了景曜,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担忧地问:“清丘,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229.
我拍掉他的手,埋怨自己就不该多嘴问。
景曜的睡眠质量非常好,三分钟秒入睡,睡着了就半天叫不醒,独自一人时早上需要定七八个闹钟才能起床。
他属于那种假如真的有鬼半夜来到床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叫醒后想吓唬他,会被景曜嘟嘟囔囔一把推开默念着有什么事儿睡醒再说,然后鬼就会因为无法完成自己的吓人KPI而回到地府默默哭泣的类型。
所以不能指望景曜帮我,我要自己查明真相。
230.
尽管我胆子很小,但我同时具备胆小的人不应出现的致命缺点——好奇心强。
当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全副武装,寻找声音的来源。
找了一圈,发现不是从我房间传来的,便打算出门探索。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连廊上站了一个黑影,背对着我,黑暗中显得很壮硕。
不像鬼,像要打劫我。
231.
大概是听到了响动,身影转过来,此时门口的声控灯适时地亮起,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