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
坐于竹叶花纹男子面前的男人腰间佩剑,眉眼凌厉,给人一种很强的侵略感。
“王爷,有人调查您?”
他又转头,目光落在长袍男子上:“李叔,您问她叫什么了没?”
李叔轻轻摇头:“那位姑娘说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江迟蹙眉,刚想起身出去瞧,便见许久未说话的景祁渊拿了秋毫和白麻纸递给了李叔。
“李叔,您向来擅长描人且过目不忘,麻烦您将她画下来。”
李叔应了一声,急忙拿到一边画起来。
江迟握着剑,瞥了眼李叔带来的一沓银票,“王爷,这钱可不少啊……”
景祁渊看了眼没说话,他拿起茶壶,给江迟倒了杯茶,“别急,上好的江南龙井,在这待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尝。”
“试试吧,”景祁渊将茶碗推到江迟面前,“看看这江南养出的人,是怎么给我们惊喜的。”
李叔没一会便将描好的画像递给了景祁渊。
“王爷,就是她。”
江迟放下茶碗,急忙凑到景祁渊身后瞧,目光刚触及那白麻纸上的画像,便忍不住惊呼:
“王爷,这不是那……”
话说了一半,忽的止住,又怒道,
“她打听您的消息干嘛?是觉得害的您还不够惨吗?”
景祁渊指尖细细摩挲茶杯,若有所思。片刻后,眉间微皱:
“恐怕她打听的不是我,而是京都那位。”
“京都那位?”李叔压低声音,神情焦急,“王爷是说,这位姑娘已经知道您……”
李叔说到这戛然而止,但在场的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景祁渊没说话,只是在喝茶的间隙,借着茶杯掩唇之际,轻轻点头。
“那王爷,要不要派人……”
李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迟本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刻瞧见李叔的模样,眼底的忌惮里多了些不满。
景祁渊还没说话,他就嘟囔道:
“李叔还是别说这些话了,我上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刺那女人一刀泄愤,结果我们尊贵冷静的王爷,竟直接生生的替那女人挨了一刀,还跟着那女的跳了山崖!”
这还是李叔第一次见到冷冷淡淡不愿多说的江迟一次性说了那么多话。
江迟语气颇有些怨怼,他不敢朝景祁渊发脾气,只能愤愤的将矛头转向别处。
“这什么破江南龙井,难喝死了,还没随处长的野生茶好喝!”
景祁渊瞥了他一眼,话却是问李叔:
“李叔,您就照着正常查到的消息给,她来取之前,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是,王爷。”
-
唐松吟心事重重的回程府时,来赴宴的世家已都离开了。
前厅外头跪着一声不吭的晓晓,程母坐于主位,威严尽显。
“二小姐出门,你竟不晓得要跟着!”
话未完,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唐松吟一愣,立马出声:
“母亲!”
瞧见她进来,程母愣了一瞬,怒气却不减反增:
“程鸢,你一声不吭的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府里人找了你多久!”
程母的语气凶极,唐松吟不知她为何生如此大的气,犹豫道:
“我只是在府里待的有些闷,想去外头透透气……”
她指尖动了动,想去拉程母的衣袖,可谁曾想这话像是个火把,彻底点燃了程母的怒气。
“府里那么大,我们是亏待你了还是让你不舒心了,还要去外头透气!”
唐松吟微微蹙眉,嗫嚅道:“我没有。”
“我只是出去逛逛。”
程母边喘着气,边顺着自己的胸口:
“外头乱,没事少出门,若是要出去,就找你姐姐或者之寻一起。”
她这话语气平静,可话里话外都是不容唐松吟反驳的坚决。
唐松吟刚想说话,便感觉衣裙被晓晓拉了拉,晓晓顶着个肿起来的侧脸,朝她轻轻摇头。
-
天上稀稀疏疏挂着几颗星星,明日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唐松吟沾了点药膏,轻轻往晓晓脸上涂。
“今日是我对不住你,这伤可不要留疤才好。”
晓晓握住唐松吟的手,笑的挺开心:
“姑娘家最是注重容貌,若奴婢今日破了相,那肯定是嫁不出去了,二小姐便能日日带着我了!”
唐松吟被她话里的轻松感染,也勾了勾唇:
“你也算跟了我十几年了,竟是还没厌倦?”
“十几年?这挨打的也不是二小姐呀,怎么脑袋还糊涂了呢!”
“奴婢是二小姐走失后才入府的,才跟了二小姐几个月呢!”
唐松吟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问:
“那我之前的婢女,你可知道去哪了?”
晓晓犯了难:“奴婢不知。”
唐松吟不说话了。
静了片刻,晓晓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想起和往日大相径庭的程母,轻声嘟囔: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好生奇怪。”
“改日等夫人心情好,二小姐您去说些好话哄哄夫人。”
“否则以后若是只能跟着大小姐或谢公子才能出门,那也太不方便了。”
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唐松吟将药膏塞给晓晓,语气急促:
“天色不早了,我困了,你快些去休息。”
晓晓疑惑,但还是应了声“是”。
待屋外寂静的落针可闻,唐松吟给自己点了油灯,坐在书案前,拿了张崭新的白麻纸。
她深吸口气,在纸上写上“婢女”两字。
晓晓说她是在她失踪后才来的,那她之前的贴身婢女呢?
若是不出意外,贴身婢女该是一直跟着她才对。
若是出了意外,那为何没人和她提过这事呢?再怎么样,贴身婢女从小跟她跟到大,也不可能仅仅是主仆的关系不是吗?
这解释不通。
唐松吟暂且压下疑惑,又在白麻纸上写下两字:外出。
今日母亲的表现可太反常了,她不过就是出了趟府,为何一副生气至极的模样。
以后多待在府里,少出门。若是想出门,就要和姐姐或者谢之寻一起……
是担忧她独自一人出门会有什么意外吗?
还是……想监视她呢?
这个想法一出,连唐松吟自己都愣了愣,她心跳的快极了,颤抖着手又写下监视二字。
监视的话,是在怕她做什么呢?
最近几日发生的奇怪事可太多了,唐松吟直觉她忽略了什么,但盯着白麻纸上的字看了许久,却仍没有头绪。
唐松吟吹灭了所有油灯,安静的躺在塌上,脑海中像唱戏一样,一幕幕的重现。
戏该从哪开始唱呢?
或许,从景祁渊突然反常,一声不吭的就离开江南那日开始……
那天她还在江南知府的府上,有个小厮说是奉景祁渊的命,给她送信,信上写着的是景祁渊要走的消息和她父母的信息。
后来她在花朝节上遇到了谢之寻,他说他名唤晏温。
发大水那日,有个黑衣男想杀她,又有个人救了她,谢之寻说这两人明显就是一伙的……
还有直接引起她怀疑的那次,酒楼里,疯疯癫癫的刀疤男一直在重复“狸猫换太子”。
……
如果她的猜测都是对的,如果现在京都里的景祁渊已经不是真正的景祁渊,那么至少从他一声不吭离开那日,便已是“狸猫换太子”了。
那那日给她送信的那个小厮和那封写了父母地址的信……也应该是假的。
那程府……
今日外头燥热的紧,可唐松吟却觉得自己仿若置身冰窖,冷的直打寒颤。
是谁下了那么大一盘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唐松吟越想越觉得全身发冷,她于黑暗中紧紧的盯着看不见的房梁,许多往日被忽略的细节也一并冒出来。
她刚来程府那日,桌上放着的是梅花汤饼,梅花茶,梅花酥酪,珍珠翡翠梅花汤,梅花糖蒸栗粉糕……
这和当初她做给景祁渊的点心分毫不差,到底是她之前就偏爱这些,还是程府为了取得她信任而故意为之?
太完美反而令人生疑。
还有这程府里零星几个的奴仆,程泠说,程母在她走失后为她祈福所以遣散家仆……
可现在看来,人越少才越不容易露泄,这场戏才可以更好的唱下去。
有太多细节被她忽略了……
唐松吟紧紧的咬着下唇,修剪圆润的指甲冷到发紫。
那真正的景祁渊呢?
是出了意外,还是暂时安全?
是回了京都,还是仍在江南,抑或是在别的郡?
她猛的坐起身,思绪飞快。
景祁渊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她相信他此刻一定安全。
若是回了京都,那定是在为此事筹谋。若是仍在江南,那景祁渊定会来找她。
来程府后,她有再见过景祁渊,或者说和景祁渊相像之人吗?
……
发洪水那日的两个黑衣男,是吗?
唐松吟不知道。
屋外蝉鸣声不断,让本就烦闷的心更加透不过气。
她今日的猜测太过大胆,结论太过不可思议,但却处处透着合理。
抛开一切来说,还有另一种可能,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她就是程鸢,景祁渊也就在京都。
唐松吟屈膝抱住自己,感觉脑袋既混乱又清明,实在是累极。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