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黛玉小姐的二三事 第4章 同相识命丧黄泉路 贰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中用了！”贾宝玉被他这话唬了一跳。

小厮急得头上直冒汗：“我也不知道啊！这还是秦相公家里人过来急忙忙奔过来告诉的，就说秦相公要不行了，二爷您快些去吧，只怕晚了，连面都见不着了。“

“二哥哥，快些过去吧，有什么事等到了那边再问也不迟。”林秋匀连忙拉了拉贾宝玉。

贾宝玉忙的晃神回来：“茗烟！备车！”

那叫茗烟的小厮也不敢耽误，待车来了已又耽误了一会的功夫，上了车贾宝玉的几个小厮跟随在侧。

林秋匀看了看厅外乱糟糟的一大片人，转眼也没瞧见欢伯的身影，心中一想便也放下了帘子，车便出了门。

一路上贾宝玉急得头上直冒汗，茗烟也隔三岔五的催促快些快些。

林秋匀虽从前看过书里这段，知道秦钟必是想留着一口气等着见贾宝玉的，可心里也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担忧起来。

到了秦钟门首处，门外没什么人守着，只零零有几个小厮打扮的见贾宝玉来了忙请他进去。

秦钟脸色发白，一张脸瘦弱的如薄纸般凹了下去，即便是这样也不难看出从前他的少年风姿，只是如今干瘦的人躺在床上，身上穿了件麻色的衣裳，松松垮垮的外罩子，他手露在外面，青白青白的，瘦的不行。

贾宝玉见了便急急轻声唤道：“鲸兄，鲸兄，宝玉来了。”

秦钟并无反应，围在床侧守着的几个远方婶子同兄弟都暗暗抹泪。

见秦钟不理睬，连眼皮也不带动一下，贾宝玉眼眶含泪，再轻声唤道：“宝玉来了，鲸兄，你睁眼瞧瞧可好。”

这话还未说完，贾宝玉眼中的泪已经滴落在秦钟床侧，暗压压的一滴，好像一朵冬梅。

秦钟无应，贾宝玉想他已经魂归天上了，立在床侧只是垂泪，也不肯走。

半晌，秦钟眼皮动了动，似有想往上翻的样子，口中喃喃的想要说什么。

“二哥哥。你瞧。”林秋匀开口，下一秒，秦钟睁开了眼，嘴中喊着：“宝玉？”

贾宝玉忙握住他的手，眼中喜悦不胜：“鲸兄！你应我了，鲸兄！”

秦钟咳了咳，林秋匀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

秦钟眼神顺着林秋匀瞧了一会：“咳咳。你是哪位公子？”

“噢。这是林家的表弟，前些日子刚来的，他与你性情倒是很像，我想了几次想让你们二人相见，可……”贾宝玉说到这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宛如枯鬼的秦钟，再说不出下文了。

“原来如此……”秦钟轻声道，又悠悠的看向贾宝玉，“怎么不肯早些来，早迟一步就再也不得相见了。”

贾宝玉握着他的手：“近来家中事多，恨不得插翅来的。你现在有什么话，留下说吧。”

秦钟撑着身子摇摇头：“没什么话要说的了，只见一面便已经够了。我已心安了。”

贾宝玉听了他这话，倒真是诀别之语，听罢泪又流了出来：“我同鲸兄相识一场，鲸兄怎忍心弃我而去啊。”

秦钟笑了，笑意浅浅的，这一笑，但真把他几分少年气显了出来：“以前你同我自认才高过人，如今我才知道是自误了，以后要该立志功名才是啊。”

秦钟说完这话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吸了吸气，又撑着身子道：“我在阴曹地府同百鬼说，我要见宝玉一面。百鬼反倒同我说，见宝玉事小，只是来了个不该来的人，我刚才不知，现在便知晓了……”

他后面的话轻声细语的，周遭的人也没听见什么，只是以为他含含糊糊的，说的都是临终直言，倒也没细问。

秦钟最后的目光落在林秋匀身上，而后又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长叹一口气。

萧然而逝。

他这一闭眼，不说林秋匀和贾宝玉，便是守在他床侧的一干众亲友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几个婶子哭的撕心，上前去摸秦钟，见秦钟是真的回不来了，才敢放声大哭。

贾宝玉和林秋匀没有久留，茗烟劝着把贾宝玉哄了出来，只说过些日子家里要热热闹闹的，瞧过也算是同门一场罢了，别沾了晦意。

贾宝玉自从出了秦钟的门，便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样，贾宝玉的几个小厮素来知道他有些呆根子，怕秦钟这一去，把贾宝玉的魂魄也带着走了，急得团团转又跺脚又挥手引他的。

茗烟怕的最紧，唤了贾宝玉一阵子见他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急得扑通一声跪在林秋匀面前。

“林大爷！今日走的急，小人没来得及给您问安，下次定好好的补回来！求林大爷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瞧瞧宝二爷吧！”茗烟急得眼中含泪，跪下便给林秋匀磕头，一个接着一个。

林秋匀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连忙去扶：“我知道，我知道，你快起来。”

茗烟爬起来后，膝盖上面沾得都是土灰，看着脏兮兮的。

“林大爷，您平日也常常跟宝二爷在一处的，您叫叫他，他说不定能回来！”茗烟急急道。

林秋匀无声叹了口气，扶起茗烟之后走向贾宝玉，只见贾宝玉一张脸呆呆的仰头看着天上，魂魄似乎真的散了。

“二哥哥。”林秋匀轻轻开口，“秦相公虽然去了，可若是您这般忧心，秦相公也不愿的。”

贾宝玉并无反应，依旧是那副样子，呆呆愣愣的。

“您想想，您若是这样，家里面还有外祖母，老爷夫人，还有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林秋匀轻声念着这些名字，“还有宝姐姐和林妹妹……”

不知是怎么了，贾宝玉一时间深深吸了口气，眼睛转了转，像是回来了一般。

林秋匀住了声，最后那两个名字，也不知是哪个唤得了他，还是根本就是阴差阳错，这也不得而知。

茗烟见贾宝玉一时间“活”了一般的，喜的忙去拉他，见贾宝玉果真没什么事情了，一下子又扑到林秋匀面前连声谢着。

林秋匀又急急忙忙去扶茗烟，手臂却被贾宝玉一把拉着往前带。

“你们先留在这，我同秋匀先去逛逛。”贾宝玉道。

林秋匀被他拉着走，回头见到茗烟那几个想跟又不敢跟的模样，然后将那满满期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林秋匀：得了。出来一趟，就是他们宝二爷的贴身保姆了。

林秋匀觉得很是无语。

贾宝玉带着他走了一会，在一荒郊野岭的古井便停了下来。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林秋匀问。

“刚才我恍惚瞧见秦钟在我边上，一直未走，他说了话，我就一直听着。”贾宝玉道。

还真是魂被勾了。

林秋匀松了口气，好在贾宝玉现在回来了。

要是贾宝玉到家都是那副阿巴阿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别说是茗烟他们那几个小厮，就连林秋匀自己，估计都得遭殃。

贾府的命根子啊。

哎。

真是一言难尽。

林秋匀一时间无奈，仰头瞧了瞧这碧蓝的天，脑中想了想林黛玉那谪仙般的模样，又看了看身旁的贾宝玉。

哎。

林妹妹啊林妹妹，你为何能瞧上他啊。

独自美丽该多好啊。

可惜林秋匀这话只能说在心里。

毕竟虽然自己再怎么说，但贾宝玉也是红楼梦中，为数不多的“优等男性”了。

“我从前想着，你同秦钟一般的性情，若是相见了，也定然聊的胜欢，可谁知，这一见便是永别了。”贾宝玉喃喃开口。

“二哥哥。”林秋匀顺势跟在他身边，“秦相公也是不得已，若是人好好的，也是大好的事情，可这也是没办法。”

林秋匀不信贾宝玉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估计只是沉浸在朋友离世的难过中。

林秋匀在一旁望着他，一时间觉得，这位后人口中的怡红公子倒像是自己前世邻居家的小弟弟。

但也真是难得的纯净可爱。

也是啊。

十三十四的年纪。

林秋匀抬手拍了拍贾宝玉的肩。

“好啦，我们回去吧，二哥哥。”

“林姐姐还在府里等着咱们呢。”

*

那日秦钟死后，贾宝玉回来同贾母那说了一声，而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待在屋里。

屋里的几个丫头天天想办法变着法逗趣他。

“他这是怎么了？”林黛玉手里抚过桌上的琴弦，泠泠几音从她指尖不经意流了出来，如同泉水，又如同冰碎。

她一身碧蓝色的衣裳，透着白交领处翻着白边，单单坐在那便觉得此人配着手下的琴音，更添几分破碎之意。

她手底下，指尖翻着那副琴，细长的边，几根琴弦，琴身染了几抹红色，更配她娇艳。

林秋匀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杯，而后搁在一旁：“前些日子有个旧相识病逝了，二哥哥忧心的很。”

林黛玉素来不闻贾宝玉在外面的那些事情，听罢也只是疑惑的抬了抬头：“旧相识？哪一位旧相识？”

“不知。听说是二哥哥学堂上的人。”林秋匀答道。

林黛玉应了一声，也没在拨那琴弦，转手拿起手边的扇子扇了扇：“我有些闷了，你可要下棋？”

林黛玉近些日子大概也是同林秋匀熟了些，平日里没什么事情也会往西边套间来，连同她的丫头紫鹃看见林秋匀也都会笑着喊上一句，林小爷，我们姑娘正闷着呢，还好您来了。

“好啊。旁的我可不会，连五子还算拿手。”林秋匀笑着道。

林黛玉笑了起来，拿扇子遮了遮：“好，连五子也是成的。”

林秋匀拿了棋盘棋子，二人一来一回的下着，林黛玉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棋风肃杀之意毫不逊色，纤纤素手持着亮白的子，下一秒便落在纵横错落的棋盘上。

几个回合之间，林秋匀笑着舒了口气：“不玩了，哪里玩的过你。”

林黛玉轻笑着摇摇扇子：“这算什么，改日教你，咱们下个别的玩，比这个还好玩呢。”

林秋匀想着，林黛玉说的应该是围棋。

二人说着话，便听见屋外叽叽喳喳，碎步子的声音，林秋匀正巧往外瞧呢，贾探春几个撩了帘子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