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森林时,太阳从乌云后露出小半张脸,眼前豁然明朗,阳光普照,回头再看林中,依然阴森森的,判若明暗交界处的两个世界。
森林外,一条五十多米宽的长河拦住了去路,河对岸就是招财所说的村子,河岸两边由一座破旧不堪的木板桥连接,桥下河水汩汩流淌,撞上桥墩形成漩涡。
木板桥上没有栏杆,桥面的木板看上去十分陈旧,因为年久失修,不少地方脱落,露出大大小小的破洞。
俞小澄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双腿走上了木板桥,每走一步前,都要先用脚试探一下前面的木板是否牢固,然后才敢往前一步。
前面一段路,她尽量往中间走,唯恐身体失衡,一头栽进河中,可走到一半时,破损的木板让她不得不为了避开而偏向一侧。
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桥墩,震得整座木桥跟着晃悠,俞小澄险些掉下桥,幸好及时俯下身放低重心,双手触地,跪坐在了桥面上。
透过身旁的破洞,可以看见被河水淹没大半的桥墩,河水清澈,足以见底。
俞小澄反复调整姿势,将桥下盯了个仔细,却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她不禁怀疑,莫非方才是自己紧张产生的错觉?又或者是木板桥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才会摇晃起来?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觉得不该继续停在原地,急忙从桥面上爬起身,加快脚步往对面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脚下再次传来震动,桥面随之摇晃,俞小澄再次趴在了桥面上。
这一次,她可以确定震动来自外力,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再次向桥下看去,除了围着桥墩打转的河水,再无其他能动的东西。
俞小澄靠四肢在桥面挪动,时刻通过缝隙注视着桥下水面,她不信这样还看不见究竟是什么在撞击桥墩。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果然不再出现震动,她索性就这么在桥面上爬行,直到又避开几个破洞后,一股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俞小澄动作一顿,身子陡然僵硬,缓缓扭动脖子回过头,望着刚刚经过的一个破洞,内心挣扎了良久。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恐怖片的禁忌是好奇心重。”
她用微弱的声音对自己说,反复念叨几遍后,她硬着头皮直视前方继续往前爬去。
然而,移开向桥下看的目光后,木桥再次晃动起来,一次接着一次,桥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发了疯,不停地撞着桥墩,跟随着俞小澄移动,始终在她所处位置的正下方。
有一两次,俞小澄险些被冲击力震下桥,死死抓住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子。
桥下的东西不死心,桥上的人也不放弃,如此僵持了许久,俞小澄距离对岸还剩十米。这样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她开始估算着自己一口气跑过去而不跌下桥的几率。
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并无自信,可一直僵持下去,她不知道这剩下的十米会不会将等同于自己剩余的生命。
思索片刻后,俞小澄从桥面上站起身,拼尽全力奔跑出去,最多十步,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古怪的木板桥,心里默默倒数着:“十、九、八……”
桥下震动愈发激烈,好几次她差点崴伤脚失去平衡,全凭着求生意志稳住摇晃的身子。
“七、六、五……”
眼看着终点将至,俞小澄半点不敢松懈,可须臾之间,撞击戛然而止,四周重归静寂,如同幻觉消失。
俞小澄心中莫名不安,距离岸边不过几步,她没有犹豫地继续朝着终点冲去。
“四、三、二……”
最后一步,她双脚离地一跃而起,在胜利的喜悦中稳稳落地,但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彻底懵了——她回到了木板桥的另一端。
村子与她之间,依旧隔着一条五十多米宽的长河,而她刚踏上木板桥一步,就像恍惚间做了一场过桥的梦,如今梦醒了。
俞小澄茫然地回头看了看阴暗的森林,一时不知该转身离开,还是继续前进。
这就是幽兰梦境吗?
从森林再到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偏偏一进来就都让她遇上了,开局不过一个多小时,先有老大爷领盒饭,现在似乎要轮到自己了。
前后两端来回看了几遍,权衡之下,她觉得或许退回森林往山上去更为合理,毕竟这桥上的玩意儿太超出她的认知。
如她这般喜欢刨根问底的人,面对这座桥,也丝毫没有探究的冲动,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好奇就等同于作死。
于是她向着桥下迈了一步,只需要一步就可以下桥,可脚落下时,踩上的不是坚实的地面,依然是嘎吱作响的木板。
怎么回事?俞小澄有些紧张,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她每踏出一步,感觉脚下的桥面就往前延伸一步。
又或者说,她一直在桥头原地踏步,因为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位置从未改变。
这下俞小澄更慌了,她似乎被彻底困在桥上,进退维谷。
她蹲下身子抱着头,不停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被恐惧左右,不要停止思考,一定有办法的。”
这种心理暗示渐渐起了作用,深呼吸几口,她的情绪逐渐稳定,打坐一般坐在桥头,望着这条五十来米长的木板桥,努力思索着。
桥下一定有什么,就像森林里附在老大爷身上的那玩意儿一样,也许是属于这个梦境的恶灵。
三号客服曾说过,梦境规则各不相同,这句话也同时意味着每场梦境都有特定的规则,她两次遭遇怪事,都没有立即毙命,会不会这些恶灵杀人也必须遵循规则?
“姐姐,你干嘛呢?”
招财进宝从桥的另一端迅速飞了过来,似乎她刚才突然被传送到桥这一端时,他们二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一回头才发现她不见了。
俞小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座桥可能想留我作客……”
“啊?说什么鬼话呢?这破桥莫非还有生命不成?”招财一边嘲笑着俞小澄,一边绕过桥洞飞了一周,回来后,脸都青了。
进宝见状,无比熟练地躲到了俞小澄身后,捂着耳朵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俞小澄有些哭笑不得,瞧进宝那架势,似乎并不打算听答案,那么这答案只会落进她的耳中,但是有什么东西她同样不想知道,于是她也跟着用手指堵住了耳朵,嘴里哼哼着:“啊啊啊……我耳朵怎么聋了……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
招财对进宝倒是体贴,由着她捂住耳朵,但对俞小澄就没这么温柔,秉承着有难同当的优良传统,飞到俞小澄面前,一脸坏笑地说了声:“姐姐,对不住!”
紧接着,俞小澄脑中就传来了招财的声音,如同脑内电台,一字一句十分清楚,他说:“千万别看桥下,水里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你!”
“啊啊啊啊啊!”
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叫声在河面上回荡,俞小澄放下堵住耳朵的手,愤懑地盯着招财。
招财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往后飘出几米,与俞小澄保持着攻击范围外的安全距离。
俞小澄重重叹了口气,桥下有东西她方才就已经觉察到了,只是努力不去幻想桥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被招财破功,这下她的大脑开始自动脑补,那些令她头皮发麻的画面总挥之不去,如同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动,冷不丁打了几个寒颤。
“你就不能别告诉我么?我就是知道,才一直不往下看啊!”俞小澄捂着脸欲哭无泪。
招财歉疚地跪在不远处,撅着嘴委屈道:“姐姐你早看到了?我也是想让你知己知彼嘛……我错了!”
俞小澄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招财歪着脑袋问。
“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流水与桥墩。”
“啊?”招财更加糊涂了。
俞小澄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才缓缓说:“水面上应该有的倒影也没有,透过缝隙和孔洞,只有流水与桥墩,没有桥的影子,没有我的影子,那我看到的不可能是真实的河面。”
一直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她脚下的桥墩,她本意是想监视水下动静,可看了许久后,她突然意识到,她在水面上看不到活物,连自己这个活物在桥上的活动都没有引起桥下光影变化。
于是,她心中生出一种假设,会不会她看到的,只是一直跟着她的什么东西让她看到的幻觉?
正因如此,她才极力避免往桥下看,唯恐突然出现恐怖片里的突脸杀。
一想到自己可能一直与水里那双眼睛对视,她就头皮发麻。
暂且不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无法离开木桥也必定是它的杰作,但是它除了撞击桥墩、限制自由、伪装自己外,没有直接袭击人,只有一种可能——它无法这么做。
一番思索后,狂跳不已的心终于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着之前的举动,奔跑、爬行、往桥下看,这些应该都不是禁忌。
“如果说限制自由是为了困住我,伪装或幻觉是为了隐藏,那撞击桥墩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恐吓?”俞小澄低声自言自语。
“难道不是为了让姐姐摔倒么?”进宝在她身后悄声问道。
摔倒?她的确摔倒了很多次,但除了惊慌,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那它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进宝的话带给俞小澄另一种思路,她眼睛里有光闪动,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想着:“我可能会摔到河里!”
招财进宝能听到她的心声,因此有些不想让桥下怪物觉察到的信息,她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招财进宝。
进宝:“它是水鬼么?”
招财:“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能直接攻击站在桥上的人。”
“就算知道它无法立刻杀了我,我总不能被它困在这儿一辈子吧……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俞小澄心想。
其实要让她掉落河里,除了撞击桥墩,还有许多办法,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破坏木桥,无法离开桥面的她根本无处躲避。
她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四肢撑地,以爬行的方式往前移动,一边爬还一边目不转睛地透过木板缝隙和孔洞盯着桥下。
招财进宝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疑惑不解地问她:“姐姐不怕突脸杀了?”
俞小澄没有理他,只是维持着爬行姿势,往前爬了几米,只觉风平浪静。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站起身,直立行走了几步。
恰在这时,桥下撞击又起,剧烈摇晃的桥面令俞小澄再次摔倒,她俯看桥下,动静立即消停。
“看来我只要看向桥下,它就不敢有所动作,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离开木桥。”俞小澄心里盘算着,继续往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