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澄感觉手脚冰凉,呼吸停滞,脑子猛然坠入无所适从的混沌,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黑影,自己也不敢动弹。
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俞小澄一时搞不明白,但是从黑影随风飘舞的长发可以判断出其女性身份。
难不成是女鬼?
对方一直没有动作,俞小澄那颗狂跳不已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似乎危险并未逼近,可这黑影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她不禁好奇起来。
“你……深夜造访……是有什么冤屈吗?”俞小澄做了许久思想斗争,终是开了口。
一个耳熟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要走了。”
“……哦……好……”俞小澄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女鬼半夜出现,就为了告诉自己要走,还真是不见外……
“我说过要陪你,可我可能要食言了,对不起。”女鬼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奈与力不从心。
俞小澄更是茫然,她不记得跟谁有过相伴的约定,这房子她九年未回,何时跟这里的地缚灵绑定了这种离奇的关系?可她哪里敢得罪女鬼,于是不痛不痒地安慰道:“没、没关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慢走,不送嗷。”
在俞小澄说完这句话后,女鬼久久没了回应,却一直杵在床前,也不见消失。
俞小澄盯着她许久,渐渐没了耐心,索性翻个身,无视背后沉默的影子,大胆地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等她坐起身再看向昨夜女鬼站的位置,哪里还看得到人影,不由得感觉那不过是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又或者那一幕只是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可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落落的,道不清缘由,就像是原本拥有的某种美好收藏,突然有一天不知所踪了,你无法想起来具体是什么,却清楚地知道就是少了一块。
平淡的日子还在继续,从那天起,俞小澄再未在夜晚听到奇怪的敲窗声,也再未听到有谁低声呼唤自己,竟有些不习惯了。
后来几日,俞小澄过得浑浑噩噩,时常失神,连母亲看了都担忧起来。
母亲认为她生病了,连她自己都开始这么认为,兴许是那晚被女鬼夺去了魂魄,才会总回想起那一幕,想知道那个女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日,母亲替俞小澄向小姨告假一天,并让俞小澄那相亲男友陪她去医院检查,俞小澄顺从地答应了,坐上男友的车,出发前往城里大医院。
一路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俞小澄有些迷惘,同样的场景,让她回想起了回老家的那一天。
她留在这里多久了呢?
俞小澄努力在脑袋里回想,竟觉得记忆有些模糊。
转头看了看神情专注凝视前方的男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你为什么会同意跟我交往呢?”俞小澄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男友呵呵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又为何会答应呢?”
俞小澄一脸严肃地回答:“对啊,我为何会答应呢?我没有理由答应啊……”
“傻瓜,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喃?”男友似乎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将车停到路旁,然后转身面向俞小澄,柔声安抚道,“我们交往,因为我们彼此合适。”
“是啊,怎么会不合适呢……”
俞小澄低声自言自语,男友的话忽然让她意识到,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跟她所希望的一般,极度合适。
就像是照着她的设想,强行构建的世界,一切都符合她的期望值,所以才会如此合适。
母亲,不再强加不切实际的希冀;小姨,不再傲慢轻视;生活,得过且过;工作,能果腹就行;男友,普通寻常,适合自己足矣。
俞小澄一直隐隐有这样那样的违和感,可她不想看清,宁愿沉迷其中,总有些东西,这个世界希望从她脑中移除,而她也不愿再想起。
可偏偏有个女鬼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了莫名的话,让她那颗祈求安稳的心再次躁动起来,或许她并不是想全都忘掉。
至少她想弄清,那女鬼是谁。
而这种不安分的心情,对周遭的一切产生了微妙的影响,让每一个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真的适合就好吗?”俞小澄坦言道,“可我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我并不喜欢你,又如何能做到就这么终此一生呢?我不过是在骗自己,怎么把你也骗了?”
对面没有过激的反应,而是平静地问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样?”
“所以,我希望你是什么样,你就会是什么样吗?”俞小澄一阵苦笑。
对面语气和善:“嗯,我尽力。”
体贴的话并没有温暖俞小澄的心,她坐在副驾,彻底闭上了眼,这句话跟她设想的一样,就像为她量身定制的台词。
而对方的脸在记忆中也变得模糊不清,她从未设想过,大学毕业告别初恋后,自己会再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她只觉得,应该是个像自己一样普通的人,这样,便再没有苦于不敢诉说情愫的情况发生。
所以,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世界中,完美迎合了她的想象。
可从始至终,她没能放下过吴樊祐,或许因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所以才会意难平。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陪自己一路走下去。
“这样不对……也许我们……”
俞小澄睁开眼,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想要结束这种自欺欺人的关系,可扭头看到的人已经变成了吴樊祐的模样,这让她当场愣了神。
怎么回事?
俞小澄的脑子又一次坠入混沌空间里,无数的记忆仿佛在离自己远去,她想要抓住,可无奈扑空,然后遭到记忆的反击。
“怎么了,小澄?阿姨说你最近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赶紧去医院吧,有什么事,等回程再说也不迟。”
吴樊祐说罢,又启动了车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俞小澄弯曲手指,敲打着额头,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吴樊祐伸出手,用手心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怎么还说胡话了,你生病了,身为男友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你怎么可能是我男友?”俞小澄一脸惊异。
“傻瓜,你的男友除了我还有谁?”吴樊祐没当回事,打趣地问道。
“怎么会……”俞小澄努力想要回忆,可那些尘封的记忆竟变得异常陌生。
回忆中,她在大学毕业时向吴樊祐告白,没想到对方也喜欢自己,然后二人交往了四年,并在听说她母亲去世消息后,毅然跟她回到了老家。
从此便时常两地奔波,这次也是听说她生病,特意来接她到医院检查病情。
一切看上去相当合理,可俞小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仿佛有什么搅乱了她的大脑,让她的记忆混乱不堪。
俞小澄在错愕中,乘车抵达医院,然后在吴樊祐的陪同下,做了各项检查。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拿到了检查结果,各项指标显示——她身体一切正常。
吴樊祐总算放了心,又驱车将俞小澄送回家,留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连夜返回久昌市。
俞小澄将他送到了院子里,直到此时她仍然处于迷糊的状态,仿佛一时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改变,记忆和体感好像发生了偏离。
“等忙完手上的工作,我再来看你。”吴樊祐露出一脸宠溺的笑。
陌生感依旧萦绕在俞小澄的心间,令她本能地排斥对方示好,她敷衍地回了一声“嗯”,然后目送着对方离开院子。
那个熟悉的背影在眼前一步步走到院子大门,又不舍地回头冲她挥了挥手,俞小澄的手条件反射地给予回应,可此刻的画面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接着,那个背影在俞小澄的目送下,走出了大门,渐渐消失的夜色中。
俞小澄忽然心头一紧,仿佛有一把刀猛然扎进了心里,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种痛太过真实,不是不舍,是不解,是怨气。
就像是某些被淡忘的记忆开始复苏,同样的背影与这一幕重合到一起。
俞小澄陡然想起吴樊祐扔下自己,独自逃离自习室。
周围的一切犹如即将坍塌的记忆宫殿,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潮水般融入脑海,俞小澄猛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她猛地直起身子,然后脑袋撞到了铁板上,疼得她摔回地上嗷嗷直叫,等脑袋上的痛感慢慢消减,她东张西望,发现自己躺在长桌之下,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陡然回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一颗心立即蹦到了嗓子眼,她从长桌的缝隙向外张望,努力搜寻着白羽楠的身影。
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朝阳自东方撕开了夜幕,自习室内哪里还找得见其他人的身影。
俞小澄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天亮,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又为何挪到了长桌下,对她而言全是谜题。
她缓缓从长桌下爬了出来,讲台上的机器人仿佛陷入了待机状态,对于她的出现没有一丝反应。
俞小澄看了看表,时间刚过6点,而教室中血迹斑斑,显然昨晚发生了十分不妙的情况。
“小白?”俞小澄尝试着高声呼唤,刚刚清醒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
连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俞小澄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小白也许昨晚就离开了自习室,大概我一直没醒,她也没法叫我离开,所以将我移到了桌下,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可是看着地上、墙上、桌椅上怵目惊心的血迹,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桌下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人影从下面爬出,看到俞小澄,面露惊喜:“小俞妹子,你可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