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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清晨犹自散着微寒，天边远处阴沉沉的，灰暗地一望无际，似乎即将落下雨来。
博古院的书房外，聂兮迟兀自跪着，跪在石子路山，身杆笔直，他昨晚只躺了两个时辰，五更天时又回到了这儿。
一天一夜没进食，确实难为人。
“聂兮迟你不用跪了，快起来！”叶聆暄提着裙摆跑进院门，一袭水蓝色衣裙翻飞得轻灵，她兴冲冲扑到聂兮迟身前，轻喘道：“我扶你。”
聂兮迟稍稍迟疑，随后搭着叶聆暄的手站起，他双腿血脉不畅往前冲了一下，好在叶聆暄扶得够稳。
“你们快过来抬人。”
叶聆暄挥手招人，他这模样再走就是伤上加伤。
四名守卫得令后抬着软椅进院，聂兮迟在叶聆暄的搀扶下费力坐上软椅，待他坐稳后，守卫起身小心翼翼往前走。
聂兮迟望着一处颔首低额沉思，低声问道：“大哥去酒楼了？”
叶聆暄走得轻快，身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没有，他得了风寒躺在榻上根本去不了。”
“是么。”聂兮迟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对于聂敬康得风寒并不意外，他就算不得风寒也会得其他病。“你去求爹了？”
“嗯。”她仰起头，缓缓点了一下。
聂兮迟心头一紧，“他怎么说。”
“这事我不打算瞒你。”叶聆暄无所谓地耸着双肩，“爹让我在这个月挣十一万两，不然下次跪在这里的就是我。”
聂兮迟眉间急剧一收，一把扣住叶聆暄的手腕怒道：“你疯了！我跪得了你跪不了。”
“话都说出去了，再说你是我夫君，我怎么能让你跪残双腿，我还等着你带我下神机墓呢。神机墓凶险万分，你总不想坐着轮椅下墓吧。而且……”叶聆暄顿了顿，她仰头看他，双眸澄澈如水，“你怎么知道我赚不了十一万，不过如果我真赚不了十一万，那就只能换你来救我了。”
聂兮迟半张着嘴，第一次觉得自己说不话来，似乎有根刺堵在了喉间。
他低低应声，“嗯。”
*
夭华院。
下人抬着聂兮迟平放到床榻上，叶聆暄赶忙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怕压着他的膝盖又将被子往上折了一段。
“你先躺着，石叔叔抓完药便来，我让意琉去厨房端饭菜了，待会儿记得吃。现在夸下海口的我要去酒楼看看情况，研究研究。”
语毕，叶聆暄直起身要走，却不想聂兮迟伸手拉住了她。
“嗯？”
叶聆暄低头看着那只骨节修长有力的手，衣袖往下落了一截，露出一条狰狞的旧伤疤，她顺着那只手往聂兮迟脸上看。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带了点微醺，透着似有似无的勾人意味，让她有种想摸他脸的冲动。
“怎么了？”
聂兮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将手搭在被褥上，长睫在憔悴的皮肤上掠过一道阴影，他垂下眼帘道：“你去吧。”
“哦。”叶聆暄讪讪地转身出门。
春风软绵绵地拂过她的脸，她不由回头一看。
为什么她刚才觉得聂兮迟的表情像是在求抚摸，看得她心跳都变快了。
呸呸呸，想什么呢，反派弟弟不会有求人的时候。叶聆暄拍着自己的脸快步出了城主府。
*
“我看这风水没什么问题，水禾迎客，金桔邻柜，貔貅在吉位，真要说哪儿不行便是这几张桌子，位置得改一改，留条催旺吉星的道儿出来。”
叶聆暄还没进酒楼便听到了裴弄景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安利味，她双手抱臂靠在门槛上听得认真。说起来，她倒是很久没见裴弄景了，还有宴盼儿。
“对，这张桌子移边上去。”裴弄景站在一楼中央指挥店小二，他还是那副风水大师的打扮，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专业地不行。
他说完侧头，见叶聆暄站在门口愣了愣，“二少夫人，你怎么来了？”
叶聆暄笑着踏进酒楼，“裴叔叔，你这些日子不在城主府，不会是去给人看风水了吧。”
裴弄景笑呵呵道：“给人看风水能挣不少银子，老祖宗教的东西哪里能忘。你在城主府住得如何？”
叶聆暄正要说话，谁知杭益清飞快迎了上来，一脸恭敬道：“二少夫人终于来了，房间已备好。”
裴弄景收起吃饭的家伙后朝两人走来，他近日不在府内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嗯，待会儿再看账本，我先看看环境。”叶聆暄在酒楼里环顾一圈，细细打量，不愧是全城最大的酒楼，富丽堂皇，气派还是很足的，卫生也干净。
一楼设施好，小二多，二楼大部分是吃饭的雅间，三楼往上是住房。
“二少夫人可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杭益清躬身站在叶聆暄身后，见她久不出声便问了一句。
叶聆暄摇摇头，捏着下巴思索，“不好说，我能不能改一改这里的布局？”
杭益清点头道：“城主吩咐了，任凭二少夫人改动。”
“好，我们上楼。”
裴弄景在楼下不确定地瞧了许久，这些东西已是摆在了最佳位置，她也懂风水？
叶聆暄虽没正经做过什么工作，但接触的人事物比较杂，可能正是因为接触杂，所以喜欢剑走偏锋。
她随手翻着账本，越翻越快。
“我看酒楼收入大头还是在餐饮上，其次住宿，最后才是其他收入，包括客人打赏场地租赁变卖废品，其实我觉得你们的账本做得有点乱。行吧，今天就这样，我回去规划一下，明天正式改造。”
杭益清虽不大听得懂叶聆暄的话，但聂省吩咐的事他一向全力执行，“好，我明日在这里等二少夫人。”
*
午后的日光从半空中流泻，融融欣然。
叶聆暄回夭华院的时候，石序正要给聂兮迟施针。
“石叔叔，他的膝盖要不要紧，以后阴雨天是不是会很疼，你要治多久他才能正常走路，这几日他是不是都得躺床上？”
她冲上去就是一顿问，石序拿着布包犹如被人点了穴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聂兮迟刚坐起身，看向叶聆暄的眼中泛着似锦的柔光，她今日更俏丽。
“二少夫人，我只能回答你的第一问。再跪久一点，二公子的腿便废了。”石序说着坐上床缘，抬手便要掀被子。
“我来！”叶聆暄上前自告奋勇掀了被子，谁想刚拉开被子，她面上一红，随后万分小心地卷起聂兮迟的长裤。
他的小腿又直又长，可惜皮肤上一片红肿，尤其是膝盖，猩红点点，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叶聆暄只觉眼眶一涩，喉间压得难受，忍不住在心里将聂省和常已安问候了十八遍。
石序取出布包开始给聂兮迟下针。
银针刺破皮肤，叶聆暄扭过头不忍再看，她转向聂兮迟，恰好对上他讳莫如深的双眼，她下意识问：“疼吗？”
聂兮迟盯着她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疼么？”
叶聆暄一点点挪到床头，“又装，装逼是不是很爽？”
“什么意思？”石序下针不少，可聂兮迟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她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鼻尖一酸，也是，他会表现出痛苦就奇怪了，“没意思。”
石序沾着烈酒一抹指尖，飞快在银针上连点几下，不过眨眼功夫，银针上端便起了小簇的火苗。
“我去准备草药，二少夫人，你看着二公子，若有什么异常便差人来喊我。”
“嗯。”叶聆暄点头。
石序说完便朝门外走。
叶聆暄看着面前一排排银针，仿佛扎到了自己腿上，她讷讷地问：“银针着火是什么感觉？”
聂兮迟不紧不慢地回道：“有点热。”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哑声道：“明明有感觉还说不疼。”
“为何关心我？”他侧头看她，执拗地看着她。
叶聆暄闻言一呆，略微迷茫道：“我们不是合作关系么，你受伤会影响找城主玉的进度，而且你几次救我，我还是有良心的。”
聂兮迟动了动一旁的手指，声音冷下一半，“仅此而已？”
叶聆暄极慢地点着头，“嗯。”
“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聂兮迟收回视线，随即转了话题，“去酒楼一趟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我想用我们那边的酒店管理方法来打理酒楼。在我们那儿，酒店餐饮这些算第三产业，追求的是服务，我觉得你们家酒楼服务很一般。”叶聆暄调整坐姿正对着聂兮迟，“你知道有钱人在乎什么吗，并不是那道菜有多好吃，而是喜欢服务和配得上他身份的东西。”
聂兮迟听着叶聆暄的话沉思，她的故乡似乎意外特别。
叶聆暄继续说：“我看过账本，酒楼的收入大头还是在餐饮，想要提高住宿的营业额就必须有足够的人来，城里人都有房子，会住酒楼的大部分都是外城人，那么我们就得弄个大新闻吸引外面的人进城，这个太耗时间了不划算，不过好在凤南城富裕，来经商的人多，这一点很好。”
“你想怎么做？”他侧头看她。
“首先要改变你们的服务模式，服务员，不，店小二一半男一半女比较合适，最好还能做个服务培训，不过现在来不及了。第二，我打算推出几个新菜式搞搞噱头。第三，二楼其实可以改动一下，那么多雅间实际上一天用不到几个，扩展休息区更好，加几个娱乐项目。第四，来酒楼吃饭的人弄个会员等级。”
“何为会员等级？”
叶聆暄举起三根手指，“来的人可以自行选择办一张会员卡，100两普通会员，吃饭不用排队还打折，1000两黄金会员，在普通会员的基础上可以优先选择包厢和厨师，2000两至尊会员，在黄金会员的基础上拥有属于自己雅间，而且这个房间以他的名字命名。”
聂兮迟半阖着眼皮道：“你确定这些行得通？”
叶聆暄摇头答得非常诚实，“不确定。”
聂兮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