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温度适宜,嘉莱躺在床上,手里攥着一个首饰盒。
打开,里面躺着一条芭蕾舞者形状的吊坠,她全身镶满细钻,整个人在灯光的映衬下散发出柔和的粉光。
这是白泽送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
吊坠主题为独舞,当年他亲手为她带上时,他对着她的眸,语气虔诚,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他说:“莱莱,你可以永远在我心上独舞。”
嘉莱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的表情,吃惊地捂住嘴然后泪珠没出息地从眼角滑落。
他吻掉她脸上的泪珠,然后他和她接吻了,那是他和她的初吻。
如今再看这条定情信物,嘉莱少了年少的悸动。
曾经的许多年,她有过无数次把它丢进垃圾桶的念头,但一次次都被她拦下来。
这几年追求她的人不少,可都被沈嘉莱一一回绝,即便不想承认其中的缘由,可事实就是——她忘不掉他。
门板发出“咚咚”两下。
嘉莱把项链收好塞在枕头底下,去开门。
小姑娘还是挺扭捏的,“下面已经备好饭了,阿泽哥让我叫你下楼吃饭。”
“不是说晚餐吃盒饭吗?”
“之前都是吃盒饭,但今晚阿泽哥勤快,做了好几个菜。”
嘉莱思忖几秒。
“阿泽哥还说...”她支支吾吾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如果你不想下去就算了,别让我强求你,待会我把饭菜给你带上来就行。”
嘉莱挑眉,“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稍等会儿,我收拾收拾马上下去。”
“行。”
关上房门,嘉莱去了洗手间。
清水洗把脸,擦干脸扑了几下粉底,最后轻涂口红,头发也从鲨鱼夹中释放。
望着右手中指处的那枚戒指,嘉莱犹豫几秒,最后套上冲锋衣下楼。
*
楼下生起火炉,火焰熊熊燃烧,火炉烧得通红像个灯笼。
餐桌摆满菜,油菜香菇,油焖大虾,酸辣土豆丝......
杜晓珊端出最后一道冬瓜排骨汤,抽开椅子坐在他哥旁边,这样一来只有嘉莱旁边空着。
白泽从厨房走出来,他没有其他选择。
外衣被他脱在沙发,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羊毛衫,袖子向上挽两截。往外抽椅子时,他臂肘蹭了下嘉莱胳膊,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
嘉莱扭头看他,故意撩下头发又不失客套:“真是不好意思,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破费。”
不经意间瞥到她中指处的那枚戒指,白泽笑了下,没说什么,端正坐在椅子上。
杜晓飞拿来几个啤酒罐,摆着嘉莱跟前,笑问:“美女,来一个?”
嘉莱摆手道:“我不喝酒。”
白泽为她盛了碗排骨汤端在面前,道:“喝这个,暖胃。”
杜晓飞充分发挥他的社牛本性,对嘉莱问:“美女,敢问怎么称呼?”
“沈嘉莱。”
杜晓飞露出一个无法言喻的表情,他又问:“从事什么职业?”
“干了几年摄影师,现在无业。”
杜晓飞视线移到墙壁,指着上面的画,十分不确定地问:“这照片不会是你拍的吧?”
白泽拿起啤酒罐默默喝酒。
嘉莱望了眼,甚至没多加思考便点头确认:“这是在大堡礁拍的。”
杜晓珊语气崇拜,“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一般一般,和大师比我还差远了。”
嘉莱顺势问,“这些作品你们是从哪弄到的?”
有些参加展览的作品最后会被买家拍价买走,创作者只能收到汇款却不清楚自己的作品最终归处。
“我不知道,阿泽带回来的。”
白泽撂了他一眼,似在埋怨他多嘴。
嘉莱手心托着下巴,笑着问:“你怎么对我的作品这么感兴趣?”
白泽反应很淡,“好看便宜,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又不懂欣赏。”
他没看她,夹起一块青菜放在嘴里。
“便宜的话买假的不就好了。”
白泽不再回话,低头吃饭。
杜晓珊:“嘉莱姐姐,你和阿泽哥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白泽回得很干脆,“一个远方表妹,前些年一直在国外。”
嘉莱轻笑一下,没反驳。
晚饭聊得很嗨,杜晓飞喝了点酒,嘉莱听到他说,“阿泽,你那块茶园地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承包了一块茶园地?”
嘉莱好奇发问。
白泽点头承认:“这原本是我爸的一块地,现在他年纪大了,我不想让这块地荒废,前两年就开始种茶叶了。”
杜晓珊满脸自豪:“阿泽哥的茶园是桃花村面积最大的一块茶园地。”
这时,杜晓飞扬手道:“要我说,就那个土壤条件,种什么都是白搭。”
察觉到白泽脸色微微变了,还没等嘉莱说什么,晓珊先杵了杵他哥胳膊,“哥,你少喝点。”
吃过晚饭已经九点多,晓珊想留下帮忙收拾,白泽把人赶回家,说今晚他在这儿守着。
厨房水流作响,嘉莱一人呆在客厅无聊便随意走动起来,茶几恰好放着两本书,其中一本的标题为:如何教你五秒钟识别神经病。
嘉莱心想,他什么时候涉猎这么广泛了?
她也饶有兴趣地翻开第一页,赫然出现的标题:关于家族遗传性精神病。
白泽刷完碗从厨房出来,用毛巾擦干水渍,他走到她身后。
“能看明白?”
“还好。”她回眸,“突然想到之前医生说我神经衰弱,我怀疑这会不会是精神病的前兆。”
“别瞎说。”
白泽语气责备,从她手里夺过书,眸中却没有厉色。
目光在空中对接,尽管一言不发,对他和她来说也是异常珍贵的。
嘉莱没想到,多年之后两人竟能如此平静地呆在一个空间,没有拔弩逐剑,只剩平和。
许久,他缓缓问:“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嘉莱扬眉,“这个回来是指我回梧州还是回桃花村?”
“看你愿意说哪个了?”
嘉莱故意逗他:“那你愿意听哪个?”
白泽喉咙滚了两下,“不说就算了。”
嘉莱笑了下,不和他闹: “回桃花村呢,是为了看望我爸爸,至于回梧州...”她顿了一会,继续说:“暂时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这样,明天早上八点出发去后山。”
“你和我一起?”
“你一个女生去不安全,沈叔生前对我如同亲儿子,我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行。”
“还有什么事?”
嘉莱摇头。
“既然没有那快上楼睡觉。”
她眼皮都快耷拉下来,是不是以为化了妆他就看不出来?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我也要休息了。”
嘉莱穿上冲锋衣,白泽又将他那件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说:“晚上气温低,别感冒。”
嘉莱没拒绝。
木柴在火炉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正欲向下用力,嘉莱扭头。
白泽还在原地站着。
她问:“露霜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
白泽父亲是返乡大学生中的一员,比沈岩早半年来到桃花村。
白川家在外地,自幼失去双亲,乡亲们看他身世可怜,人勤劳能干,给他说媒的不少。
一年后,白川迎娶了桃花村的一位姑娘,婚后先继生下两个孩子,男孩叫白泽,女孩叫白露霜。
白泽因为是早产儿,比嘉莱大一个月,露霜则比他俩小一岁。
在嘉莱没去城里之前,三人几乎形影不离,一同上下学,做完作业一同去茶园地抓蝴蝶。
再到后来,三个人都长大了,也长高了。
渐渐地,白泽不愿加入她们,他总觉得这是女孩儿才喜欢干的事。
但他不会离开她们。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坐在田埂上,耳边是少女们轻盈的嬉戏,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孕育了潺潺的溪水,他热爱这片土地,他想一辈子守在这里。
他的理想没有那么远大,他会考上大学然后带着她心爱的姑娘,回到这片生养他的故土,他会在这里建一座房子,外面长满桃花林。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位姑娘会是——
一只蝴蝶飞到嘉莱脸上,她“咯咯”笑出声,两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桃花是香的,茶叶也是香的,那一刻,白泽似乎能闻到嘉莱身上淡淡的少女清香。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他的嘴唇不自觉地也跟着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弧度。
希望会是她。
一定会是她。
又过了好多年,他们三个已经长成大孩子了,青春期是躁动且美好的,白泽所有极端情绪体验都是嘉莱给的。
他和她从没对彼此说过喜欢,仿佛这是件刻在骨子里的事,不需要任何言语证明,他和她就是应该在一起。
后来,嘉莱说自己要去城里上学了,她很难受,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白泽抬手抹掉她眼尾的泪珠,滚烫的液体流入纹路,融入血液。
他这次没有对她说我和露霜,而是我,这个字代表一个独立的个体,代表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不想把它当做一种承诺,所以他吐字很轻,但又异常坚定,“我会在桃花村等着你。”
又到了一年盛夏,傍晚的小河边,他和嘉莱并肩坐在河岸,没有露霜。
她和他的皮肤碰在一起,但双方并不排斥这种厚重的黏腻感,微风徐来,反倒透着些清凉。
望着水面的浮萍,嘉莱静静告诉他:“我爸妈要离婚了,妈妈害怕耽误我中考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她的语气雕刻着悲伤,白泽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一些。
他希望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其实我一直知道爸爸和妈妈感情不太好,他们打电话时总吵架,这些我都知道。”
说着,她默默低下头。
白泽犹豫好久,缓缓抬手。掌心慢慢抚过她披满红霞的乌发,一下一下的,又轻又柔,嘉莱仰头看他。
她的眼眶泛起一点红。
他的笑容在夕阳下漾开,他的声音比晚风还温柔,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同年九月份,嘉莱和白泽一同被梧州重点高中——梧州一中录取。
因中考发挥失利,露霜在一年后去了梧州一所普通高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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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