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微眠不知怎么的心慌得厉害。
封行渊眉梢微扬,“你们继续。”
他转头准备走。
鹿微眠起身追上前,拉住他,“等等。”
她只着红色寝裙,追出房门,屋外深秋冷风激得她打了个寒战,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们说的话,你可以听。”
徐桦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可以听?
鹿微眠硬是将封行渊拉进了门,吩咐徐桦,“你出去,明日便不用来伺候了。”
徐桦不甘心,“夫人……”
她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鹿微眠挡在了门外。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桌上那封信还板板正正的摆在他们面前。
鹿微眠视线触之,就不自觉地心悸。
但她既然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便不能任由嫌隙滋生。
鹿微眠尴尬地示意,“坐。”
“不坐了。”封行渊漫不经心道,“夫人不用这般为难,有些话不合适我听,我可以回避。”
“你不要误会。”鹿微眠有点着急,“我方才是与我的管事嬷嬷有了些争执,那争执也是我从前与你说过的。”
“我是与慕青辞有一些旧情,但我现在已经与他没关系了。我既嫁了过来,那就没想别的。”
“慕青辞他别有所图,我不可能会对他再抱有任何幻想。”
封行渊嗓音很淡,“那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个可以抱有幻想的人。”
鹿微眠语塞。
他缓步上前,“日后,你若发现我甚至不如慕青辞,是不是一样可以离开。”
“对另一个人说,我封轸,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他的视线和言语,都带有极强的攻击性。
鹿微眠眼睫轻颤,有意回避他的视线。
却忽然被握住下颚,抵在门板上。
封行渊只有手指碰到她,面色冷淡疏离,“夫人最好想清楚。”
“哄骗我的话说得越多,有朝一日背叛我抛弃我,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封行渊松开她,语调拖长,“日后也不必与我逢场作戏,这般辛苦。”
“我没……”鹿微眠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早些休息。”
鹿微眠看他离开,在原地缓了很久。
她转头看见桌上摆着的信件,心烦意乱地扔进了旁边的炭火炉里。
火舌卷过信纸,从信纸一角开始缓慢地吞噬殆尽。
徐桦躲在院子外,探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光景,看见封行渊出来,便往院墙后躲了躲。
她自以为躲得天衣无缝,丝毫没注意到院内封行渊离开时看了这边一眼。
徐桦也不知屋内境况如何,眼下拿不准主意,索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封府的情况,尽数告知太子,询问着眼下如何要继续留在鹿氏身边盯梢。
而后将信偷偷放到一处院墙砖块内。
徐桦鬼鬼祟祟回房的路上,走到湖边,蓦地感受到一股阴冷气。
她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却一个脚滑,径直跌入了池水中!
院子里有冷风和人影经过,悄无声息地换走了砖块内的信,隐藏了封府的关键信息,只留了鹿微眠放弃太子的话。
夜过子时,院墙外的砖块松动,将藏于砖块内的信拿走。
深夜东宫内依然灯火通明。
姜崇将信件送到房内。
慕青辞看着信件上说着鹿微眠不愿再与他联系,眉头紧锁。
他沉吟良久,有些怅然,“阿眠生气了,她怪我。”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慕青辞放下手中信件,“她怪我是应当的,是我没保护好她。”
慕青辞提笔又停顿,他吩咐姜崇,“去把九天玉印拿来。”
姜崇闻言抬头,不得不提醒,“这……九天玉印,是为将来太子妃打的。日后您登基,这就是新后凤印。此物极为重要,怕是不能……”
慕青辞重复,“拿来。”
姜崇只得应声。
慕青辞没有再写那些虚无缥缈的哄慰陈词,直接写了一封请婚书,将玉印放在信封内,“务必送到她手上。”
姜崇躬身接过,“是。”
姜崇提起另一件事,“殿下,兵部曹兴曹大人来信,人还在京城避风头,请咱们帮忙,明日月初城防守卫换班时,溜出京城。”
这几日慕青辞被封行渊抓住了私换军械的短处,只是还没有证据指证慕青辞是幕后主使。
慕青辞命掌管此事的曹兴躲起来,以免被封行渊抓住把柄。
但能让这件事,彻底无从查证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慕青辞随口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姜崇颔首,领命离开。
踏出寝殿,姜崇站直身子,身形颀长玉立。
寒戾月色落在姜崇眉眼上,他叫来暗卫,将曹兴的事情安排下去。
复而又看到了另一封带给鹿微眠的信。
*
晌午时分,暮雨采买回院,兴冲冲地进屋,“夫人,我今日买到了东昌楼的奶白糕。”
暮雨将食盒摆在桌上,没有听到鹿微眠的回应,抬头看过去。
只见鹿微眠撑着额头,盯着手里的书本发呆。
暮雨凑上前,又叫了她一声,鹿微眠才回过神来。
“夫人心情不好吗?”
鹿微眠放下手中的书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事。”
“对了,”鹿微眠提起,“徐桦去哪了,昨日让她出去就没再看见她。”
暮雨想起来,“今早我去问了咱院里的看守侍卫,说是被姑爷遣出府了。估摸着投奔太子了也未可知。”
鹿微眠听是封行渊摆平的,一时也没吭声。
暮雨看她,“夫人来吃点东西,心情就会好了。”
鹿微眠起身,跟着暮雨过去。
暮雨一层一层打开食盒,将奶白糕摆在鹿微眠面前,“今早我去的时候,那掌柜的都认识我了。”
“他说瞧我们好几次去都没买到,特地给我们留了一份。”
暮雨说着掀开最后一层,一封信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暮雨愣了一下。
鹿微眠看着熟悉的信笺,一时间眉头紧锁。
“我拿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啊,这是什么?”暮雨一头雾水地拿起来,“该不会是掌柜送的什么问好信……”
“不是问好信。”鹿微眠冷淡出声,“是东宫送来的信。”
暮雨的手僵住,立马放了回去,连声解释,“夫人,这我,我不知道,这个它……”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鹿微眠拿了起来,“他想送到,就不会有送不到的东西。”
这么执着地要给她送东西。
怕是她不让他彻底死心,就一直没完没了。
鹿微眠撕开信笺。
上面是她熟悉的端正字迹。
暮雨见状低头,“那我先回避……”
“不用,”鹿微眠叫住暮雨,她现在和慕青辞没什么秘密,也不该有什么秘密,“他约我今晚南凌池见面,说要跟我说清楚,以后就再也不打扰我。”
信封里除了这张纸再无其他。
暮雨没想到鹿微眠把信里的内容直接说了出来。
暮雨显得很是局促,“那,夫人你要去吗?”
鹿微眠折起信纸,放在了一旁。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临近傍晚,一辆马车停在了封府后院,鹿微眠带着一顶帷帽上了车。
不久后凌一带着消息去了书房。
书房没有点灯,稍显昏暗,封行渊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擦拭着那张黑色面具,“曹兴今晚离京的消息放出去了?”
“已经放出去了。”凌一垂首,“东宫和兵部都放到了。”
“如您所料,”凌一将拿到的消息尽数告知,“太子打算灭口,东宫今晚派了人在南凌池一带埋伏。”
“兵部接到消息之后,也派了兵力,今晚准备活捉曹兴。”
曹兴是背着兵部和太子勾结,如今给兵部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兵部尚书必须得找到幕后主使好撇清关系,保住自己的官职,不然遭殃的是大半个兵部。
但曹兴活着的口供没有意义,他顾忌妻儿家眷在堂前一定不会招出太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说出我爱听的话。”封行渊慢悠悠道,“今晚兵部撞上太子的人,想必场面应该十分精彩。”
这种情况下,只有幕后主使想灭口。
兵部与太子的人撞上,发觉太子想灭口,那太子指使曹兴私换军械一事,就板上钉钉。
凌一问,“今晚您要去看看吗?”
封行渊懒散道,“与我何干,不去。”
凌一犹豫了一番该不该说,索性还是开口,“主要是今日,夫人接到一封信,说是太子与她相约南凌池见面。”
封行渊擦拭面具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过去。
“属下以为,太子既然准备在南凌池灭口曹兴,就绝对不可能约夫人在南凌池见面。这封信定是另有他人,从中作梗。”凌一停顿了一下,“估摸着是趁着天黑安不清……意图借刀杀人。”
封行渊自然知道其中道理,眸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属下,“她去了吗?”
凌一如实回禀,“晚膳后,夫人就出门了。”
封行渊眸色暗了几分,冷笑一声,继续擦着手里的面具,“旧情人相约,她必定巴不得要去。”
“为了心上人,死在旁人的陷阱里。我都要为他们的感情潸然落泪了。”
凌一低头,正要结束禀报退下。
忽而听见封行渊起身。
封行渊从他身侧走过,拿面具遮住左眼异瞳,“走。”
凌一茫然抬头,“去哪?”
“南凌池。”
少年悠然无比,“我迎娶的夫人,犯了事也只能落在我手里被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