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声渐平息,房里一时间只剩微不可闻的清浅呼吸。
宴山亭虽被那女子惊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试探走到榻前,伸出细白指节,欲把伤者身上湿厚的斗篷脱下。
但是指尖触上布料的瞬间,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将宴山亭牢牢按在了榻上。
秀丽面庞被发丝掩在斗篷之中,只露出一点苍白颌尖。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如同刀锋在脖,稍有不慎就会叫她轻易命陨。
“……”
居高临下之中,那人微微抬眼,带着些许檀香的发丝拂过宴山亭面颊。
狭长眼眸幽深不见底,她定定盯着宴山亭,生满老茧的修长指节抵在对方下颌,如同林中的致命毒蛇,漂亮又危险。
“姑娘……我并无恶意。”
宴山亭索性放松下身体,被对方钳制的手腕毫无还手之力,朝她充分展示着自己的无害:
“你流了太多血,需要治疗。”
鼻息相抵,眸光相触,明明亲昵却宛如锋芒在背。
“我的婢女去叫郎中了,姑娘现在又身体虚弱。若是叫她看到如此场面……定会唤人进来,到时候你该如何对付一屋侍卫?”
对方一言不发,似是在衡量其中利弊。沉默片刻后,沾满血气的湿冷布料总算从身上退下。
她懒散靠在墙边,凤目半阖,大半个身体重新隐没在黑袍之中。明明看着虚弱无害,却叫人根本不容忽视。
好强的气场!
宴山亭坐在榻上,松了松自己发酸的手腕。
余光掠过黑袍,她发现对方虽看似漫不经心,实际脊背根本未沾墙面。但凡自己有半点不轨之心,下一秒她便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沉默之中,宴山亭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打破僵局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黑袍人瞬间睁眼,眼中寒芒毕露。她周身的警惕气息瞬间暴涨,手也悄然摸向黑袍之下。
宴山亭赶忙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轻声说道:“许是我的婢女央央带着郎中回来了,姑娘莫要冲动。”
说罢,她起身走向门口,果然只见央央带着一位身背药箱、神色匆匆的老者站在门外。
央央见宴山亭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这才说道:
“小姐,郎中给这位姑娘请来了。”
郎中微微拱手,目光越过宴山亭看向屋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之色。
宴山亭则侧身叫他们进来,同时用眼神示意央央不要多问。
郎中走到榻前,刚要伸手为伤者把脉,那女子却猛地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触碰。
郎中见状一愣,看向宴山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宴山亭无奈,只得温声对伤者道:“姑娘,你身负重伤,让郎中为你诊治,方能尽快痊愈。”
女子闻言,微微抬眼,那双黑沉狭长的凤眼紧盯郎中,直把人看到头皮发麻。
良久,这才缓缓伸手。郎中小心翼翼搭上她脉搏,眉头渐渐皱起。
片刻后,他收回手,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和草药,欲给这女子处理伤口。
宴山亭在一旁看着,及时发现了她阴森的脸色,于是忙道:
“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叫她自己来吧。”
这时郎中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宴山亭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但眼下并无机会多问,三人便识趣离开了。
“伤势如何?”
刚出门,宴山亭便迫不及待开口道。
“并无大碍。”
郎中向她颤巍巍行了一礼,额上冷汗密布:
“小姐,老身馆里还有病患诊治,就先行告别了。”
说罢,迅速提着药箱,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外。
宴山亭身后,珠帘轻抖,像无事发生般恢复了原样。
宴山亭只当老人年纪大,身体有恙,便也没有过多追究。她发觉央央脸色有异,不禁关切问道:
“央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央央紧咬下唇,眼眶泛红,嗫嚅着:“小姐,奴婢……只是有些身子不爽,并无大碍。”
宴山亭瞧出她的躲闪,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再追问,只叮嘱她好生休息。
第二日,那位黑衣姑娘已然不知所踪。宴山亭知晓她身手不凡,身份绝非俗人,自己则只是个穷乡僻壤里的深闺小姐,光勉强完成系统任务活下去就已经十分费力,两人之间自然注定不可能有交集。
几日后,央央突然如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
宴山亭心急如焚,派府中侍卫四处寻觅,可寻了许久,都没有半点消息。
【你可知央央现在的方位?】
情急之下,她只得向系统求助。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宴山亭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女性危机,触发随机事件中……宿主请注意甄别。】
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宴山亭按兵不动,转机自然会发生。
于是她只得按下心中躁动,耐心又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片刻后,有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通报:
“小姐,听闻今日村里乡绅李家在办喜事,外面锣鼓喧天,那新娘人家瞧着,竟像是央央姑娘家的!”
宴山亭不久前便带着侍卫前往央央家寻过,没有丝毫消息。
她是何等聪慧之人,闻言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即刻带着侍卫奔赴李宅。
刚到村口,便瞧见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红绸飘扬。
众人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之态。乐师卖力奏乐,轿夫们开怀大笑,人群后还跟着若干垂髫小儿,许是为了分些喜糖,时不时跑到轿前想一睹新娘面容。
她不顾一切冲上前,拦下花轿,高声道:“停下!这婚不能结!”
新郎李富贵,本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只见那男子脸盘肥大,身材短小,肚皮浑圆肥腻。
他坐在由五人抬着的木质小轿里,此刻满脸横肉气得通红,恶狠狠地吼道:“你是哪来的疯婆子,敢坏我好事!”
宴山亭柳眉倒竖,寒声道:“我乃县令之女宴山亭,央央是我府中婢女,她失踪多日,怎会突然成了你的新娘?”
李富贵闻言,眼神闪躲,却仍嘴硬:“她自愿嫁我,与你何干!”
这时,花轿里传来央央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姐,救我!我是被逼的!爹娘因我身患恶疾不能生育,便收了他的银子,把我贱卖了!”
“你这女子!”
轿前那央央的小弟,看似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吐出的话语却冷硬无情。
“姐姐能嫁与富贵哥,实乃她的造化,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宴山亭闻言,眉头紧拧,厉声道:
“造化?你为一己私欲,伙同爹娘将亲姐推入火坑,良知安在?”
小弟面皮一红,正欲辩驳,李富贵却不耐地叫嚷起来:“休要与她啰嗦,速速把人给我抢回来!”
他一挥手,身后涌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家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今天谁也别想带走她,这婚必须结!”
宴山亭毫不畏惧,冷笑道:
“你以为人多就能得逞?光天化日之下强娶民女,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只见这男子嚣张一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宴山亭,语气傲倨道:
“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我即王法!”
正在局势剑拔弩张之时,李家方向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刹那间,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人们的惊呼声与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李富贵见状,脸色骤变,冲着家卫大喊:“快,快去救火!”
可家卫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一时也慌了神,不知所措。
宴山亭深知这是救人的绝佳时机,她眼神示意侍卫拦住轿前护卫,瞅准空当,一个箭步冲向花轿,一把扯下轿帘。
“央央,别怕,我带你离开。”
她悄声道,指尖在朱唇轻点,朝央央弯眉一笑,满目星河。
喧嚣环境里,这看似柔弱的深闺小姐,竟是其中最为冷静之人。
两人猫着腰,在混乱人群中穿梭,试图逃离这是非之地。
身后,李富贵很快回神来,发现新娘被救走,他的眼中阴狠暴戾。
“给我追!别让她们跑了!”
肥腻身躯将木轿摇的咯吱作响,几个还没被大火吓破胆的家卫看了眼自家少爷的狰狞神色,最终朝着宴山亭和央央逃跑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