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阶白随手将卡插进了兜里,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又不买地,想找的东西也找到了。
他对这种商业上的纷争不感兴趣,对于让他长大的地方,感情也很疏离。
摩挲着手里的小猴子,于阶白想,他得找个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格莱微夫人的面色阴沉着,她知道这家财团在新世纪的分量,但她不能退步,至少今年内,她不能把这里卖出。
她捏紧了拳头,该死的,要是她没听信那个男人的话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失去唯一的小罗拉,并且还要保守那个秘密直到坟墓。
周寻星平静地望着桌子后的妇人,冷漠地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夫人,政府和我都没那么多耐心,你还有最后三个月的时间进行考虑,”
格莱微夫人颓丧地扶着额头,“我知道了,先生。”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看起来异常挫败,却又无可奈何。
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孩子的惊呼传来,“格莱微奶奶,雷亚姐姐晕倒了,我们叫不醒她。”
格莱微夫人急急地站起来,慌张之中带倒了椅子,她焦急地向着门口跑去。
周寻星和于阶白对视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面色苍白的雷亚躺在发黄的床单上,似乎被夺走了所有的生机,活泼的小蝴蝶奄奄一息。
周寻星联系了最近的医生,在得知医生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之后,格莱微夫人松了一口气。
三个大人守在雷亚的床边一言不发,气氛诡异的沉默着。
周寻星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她是有什么先天性的问题吗?”
格莱微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有“克罗病”,本来之前没这么严重的。”
看着床上女孩毫无血色的嘴唇,于阶白直白道:“已经很严重了,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昏倒了,有克罗病的孩子在污染环境中更容易夭折。”
格莱微夫人握着雷亚的手一紧,声音中压着哭腔,“抱歉,我......”
于阶白安慰性地拍了下夫人肩膀,“等医生来了再说吧,夫人。”
医生给出的诊断和于阶白估计的差不多,而且他的看法更加的不乐观。
他诚恳建议道:“最好尽快将这些孩子移出孤儿院,污染是会逐渐累积的,长此以往,健康的孩子也会出问题。”
“而且,”医生扶了扶眼镜,神情严肃道:“根据我来时的观察,有些孩子应该有一些基础病,而且没得到好的护理。”
“这里完全不符合一般公民养育儿童的环境标准。”
一旁的格莱微夫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整个人颓然地靠坐在床边。
周寻星严厉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夫人?”
医生也附和道:“如果你真爱这些孩子的话,夫人,让他们离开此地是最好的选择。”
周寻星没有再看她,对于愚昧而又固执己见的人,他一向没有任何好感。
他淡淡对医生道:“我会接收这里,不过目前,这些孩子需要一个全面的健康检查。”
医生点头应道:“如果你需要的话,先生,我们可以在两个小时之内组建一支完备的医疗队。”
周寻星颔首应允,“尽快,医生。”
医生离开去安排工作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各怀心思的大人。
格莱微夫人看着周寻星,因为情绪过载,说话时声音忍不住颤抖,“周先生,我知道你的社会地位崇高,但你不能随便决定这些孩子的命运。”
周寻星的视线略过床上的雷亚,冷冷回道:“没关系,健康报告出具之后,政府有权利决定。”
于阶白疑惑地看着格莱微夫人,“院长女士,关于你的一些想法,我感到非常困惑。”
“把这块地卖了并不代表你不能继续照顾他们,你完全可以去三十区之类的地方重新买块地,从利益和情感两方面来考虑,我都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行为。”
这是个太过尖锐,而又一针见血的观点,格莱微夫人一时竟然无法答上。
周寻星靠着墙,目光审视之间似乎想把人看穿,“或者说,这片废地下埋着更大的利益,足以让你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夫人?”
“好了。”格莱微夫人苍白着脸打断了他们,“有些事并不能依靠所谓的金钱来衡量。”
她哀伤地看向于阶白,“这是我为之奋斗毕生的事业,我当然爱你们,孩子。”
于阶白想了想,“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热爱有时候并不足以维系事业。”
格莱微夫人面色一滞,没再说什么,固执地用后脑勺对准两人。
于阶白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留得够久了,是时候找个理由离开了。
他看向了床边,彬彬有礼道:“夫人,我家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不能再陪你了。”
他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一张带有通讯号的纸条,“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格莱微夫人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孩子。”
于阶白礼貌回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夫人,祝你和孩子们之后顺利。”
但是格莱微夫人握住了他的手,“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小雷亚吗?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她强调道:“最多半小时。”
于阶白只好点头,“当然可以,夫人。”
夫人感激至极的跟他倒了谢,然后提着裙摆离开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周寻星。
“等会儿医生来你也顺便做个检查吧。”周寻星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毕竟你以前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于阶白抱臂靠在墙上,不太高兴,“我很健康。”
“但是你晕倒了。”周寻星的语气有些冷:“这也是来自身体的一种警告。”
于阶白退后两步,伸手抵在身前,是一个拒绝的姿势,“我现在要回家了,我的猫还在车站等我。”
“你们在吵架吗?”
清脆的童声终止了即将冒出的火药味,两人同时转头。
刚刚还在昏迷的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还是苍白得过分,精神头却还不错。
她两颊鼓起,又问了一遍,“你们是准备打架吗?”
在孩子面前争吵的大人总是容易心虚,于阶白收回手,面色僵硬道:“没有。”
周寻星转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就一些问题意见不统一。”
雷亚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绷紧小脸嗯了一声,“吵架可不是成熟的大人会干的事。”
周寻星无奈地摊了摊手,“因为这个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想让他做检查,但是他不同意。”
雷亚谴责的小目光瞬间投向于阶白,“哥哥,身体非是常重要的,你难道喜欢像雷亚一样躺在床上吗?”
在小女孩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于阶白深刻体会到了一个成语——有苦难言。
一旁的周寻星还在补刀,“雷亚你看,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雷亚小大人一般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唉......”
于阶白看了眼窗外,他现在真的非常想跳窗离开,心情真的不是一般的复杂。
因为这一出插曲,于阶白的回程计划被暂时延后,冷着一张脸,非常不满地留了下来。
周寻星达到了目的,笑得像只偷到葡萄的狐狸。雷亚主动和他攀谈了起来,一大一小非常和谐,时不时还要提点于阶白两句。
在雷亚的强烈要求下,于阶白被迫加入了一个名叫翻花绳的活动。
五彩的毛线在小女孩和周寻星之间飞转成各种形状,到了于阶白手里就各种打结,好好一个降落伞硬是被他弄成了麻花辫。
所以医生来的时候,于阶白有种强烈的解脱感。他发誓,这会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周寻星。
大财团的组织能力达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两个小时内,便组织了一只二十人的顶尖医疗队,甚至还带来了超大型的检测设备。
小朋友们新奇地看着这一切,胆大的已经开始对着医生问东问西,医生们也都满面笑容地配合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这一幕像利剑一样刺进了格莱微夫人眼中,她没能联系上那位,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她像个幽灵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再次打开通讯。
——
亲爱的M先生,但愿你没有背叛我们的约定。
在所有孩子都结束体检之后,于阶白被雷亚和周寻星盯着来了个全套。在所有孩子的注目礼中,于阶白尴尬得无以复加。
“检查结果出来需要多久?”周寻星询问负责人,眼角余光却落在于阶白身上。
“我们会加紧的。”负责人考虑着措辞,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们会在一周之内完成,下个月内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雷亚执着于教会于阶白翻花绳,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于阶白翻出了第一个热气球。
围观的小孩惊呼,“他终于翻出来了!”
周若是忍不住轻笑了声,负责人以为有戏,却听见老板下一句冷酷无情的,“三天内,分析部门会全力协理。”
当老板这样说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已经下定了主意,负责人只好称是。
给怨种员工下达任务之后,周寻星抬脚向于阶白走去。
雷亚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叮嘱着于阶白,“哥哥,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多吃饭,好好睡觉,定期检查身体。”
于阶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懂得还挺多。”
雷亚骄傲地一挺胸,“电视节目上说的。”小孩子的天性如此,一提到感兴趣的就容易刹不住嘴,“我们每周可以看一次节目,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周寻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以后会有天天看节目的机会的,雷亚。”
“真的吗?”雷亚兴奋地瞪大了双眼。
“当然。”周寻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身体的检查结果出来,你们就可以搬家了。”
听到这里,雷亚垂下了眼睫,看起来有些沮丧,“那院长奶奶还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吗?”
周寻星的视线投向了隐秘在枯枝后的窗户,“当然可以。”
小姑娘又快乐了起来,把两个大人一人抱了一下,就高兴地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我要去告诉格莱微奶奶这个好消息。”
周寻星目送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嘴角的笑意敛了下来。
当然,不过前提是,这位女士没有犯错。
“一起回去吧。”周寻星主动邀请到。
他说了个于阶白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有私人飞行器。”
这世界上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种最先进交通工具的诱惑呢?
于阶白摇头道:“不了,我的猫还寄放在车站。”
周若是看了眼时间,“没关系,去车站是顺路的事。”
于阶白抱着猫上了有钱人的飞行器,有种农村小孩第一次进城的新奇劲。结果他的猫比他更兴奋,在人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地毯上撒了尿,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多少钱,我转你。”于阶白冷着一张脸,看气势挥金如土,实际上他已经钱包空空,正在疯狂diss自家的蠢猫。
“不用了。”周寻星自若地坐下,一旁的机械臂伸来,将两杯酒放在了他面前。
他邀请于阶白一起,“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于阶白的脸色更臭了,烦死了,他讨厌资本家。
酒喝到一杯,周寻星突然道:“把我通讯加回来。”
啊?于阶白疑惑地看向他,“没这个必要吧。”
“当然有。”周寻星放下见底的酒杯,“不然你的检查报告发给谁,我留作纪念吗?”
这可真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于是在删掉周寻星联系方式一个周之后,于阶白再次加上了他。
周寻星满意地又开了一瓶酒,邀请于阶白一起但被对方不满拒绝。
于阶白表情冷漠,“我酒品不好,吐你一地毯就不好了。”
看着自己愚蠢的猫在那里挥爪子就一阵糟心,于阶白默默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上这艘贼船。
手腕上的通讯环传来震动,于阶白低头查看,垂着眼睫快速看完消息,他这两个月的假还没休完,就又要回去打工了。
删除消息之后,他将自家的蠢猫推到在地,恨恨道:“明天就送你去猫咖打工。”
小猫咪一脸问号地喵喵了两声。
周寻星好奇地看过来,“怎么了?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于阶白偏过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
周寻星轻笑了声,“我之前说的算数的。”他一双眼弯弯,和在孤儿院哄小孩的语气一样,“要不要来给我工作?我的工资蛮高的。”
于阶白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不了,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周寻星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模样,“那还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