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领着帖子下山镇邪的楚云江,刚出门就被一脸正气的儒师和则也师尊截住了。
理由是禁闭还没关,哪儿也去不了。
从谪仙试炼结束,楚云江压根儿就把这事儿忘了,楚上言也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作风,想把上次公开处罚的事糊弄过去。
儒师在静思台左等右等,以为这个恶霸会改过自新,自己送上门来,谁料到他居然要借着除邪的名头躲下山,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于是赶在楚云江畏罪潜逃前,儒师找了德高望重的方则也来坐镇,拿着令牌来将他带去静思台关禁闭。
楚云江算是服了,这两老家伙怎么就那么闲,两只眼睛就盯着他一个人。
又没办法翻脸,只能认栽,先把禁闭关了再下山,路上遇到方子均,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笑,还故意嘲弄一句:“光明君真是光明磊落呢,居然想到用除魔卫道的法子来避开处罚,这一招很高明嘛!”
楚云江只干了一件事,咬着牙抽出一根线香问:可以问候他老爸吗?可以捶死他吗,可以全方面开战吗?
线香断成粉末状,于是蓄满了的暴躁能量不敢发泄,生生憋在肚子把自己炸得七窍生烟。
得知楚云江被带上了静思台,陶宴看上去并没多大的情绪波动,反而是静默了许多,与幽蓝间的人不怎么沟通,仿佛又回到那个对谁也不言语的哑巴状态。
但在第二天,他一个人找去静思台,那地方是擎天峰的后山高壁,清寡得有些萧瑟,盘旋而上的山路莫约二十来里,他没有仙法道术,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到了静思台的司律阁,陶宴找到儒师,说这事他不追究了,请求放出楚云江,儒师永远都是刚正不阿的,开出的罚单不可能收回,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治这恶霸一回,他怎么可能松手。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陶宴并未纠缠,就那么安静地坐到外面的八角亭,望着禁闭入口的玄色大门,似等候又似陪伴。
待到红霞落满山头,染得一片枫叶似火如阳,那幽静的少年才慢慢离开。
第三日亦是如此,只不过不再找儒师求情,行不通的事,他不会强求,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上来时,他一身的尘土,发丝还卷着晨露,衣摆被山路上的荆刺划破,脸上的汗湿了又干了,不言不语,对出来巡视的儒师行了礼,便坐到那八角亭去望着大门痴等。
静思台司职的人本就少,见这么个以体力爬上来,却一声不吭坐在哪里看禁闭大门的少年,都以为是个神经病。
问也不说话,渐渐地懒得管他了。
他上午来,下午走,每天往返四十里,十多天后,不少人都挺佩服的,这种毅力一般人可没有。
儒师最欣赏这种持之以恒吃苦耐劳的后辈,叫人在八角亭设了挡风的屏风,免得被山风吹寒,还会送些茶水过去,偶尔去问几句话。
“不觉得这种等待徒劳无用吗?”
陶宴望着山门处的几片小柳松,沉默吹过漫长的缕析,孑然应了句:“无用在它,有用在我。”
这话大有万物皆变,唯我不变的独决,儒师心摄了一下,眼中感慨颇深,此子若不遭灭族之祸,必是一才。
遗憾的是有点情理不分,为了这么个恶霸忠心耿耿,实在是浪费这种意志力。
“楚云江曾欺辱于你,你如此以德报怨,不怕他将来再令你失望吗?这个人,我都说不准……”
陶宴这才看向他:“这是弟子的事,请儒师莫再追问。”
儒师:“……”
头一次被这么个无名小辈怼,儒师吃了一肚子凉气,闷闷地离开了。
被赤焰虎咬伤养了半个月,刚见初好,聂小童就收拾了一番,准备去幽蓝间拜谢救命之恩,却在半路听说楚云江被关了禁闭,便跟着上了静思台。
不曾想,正撞见陶宴傻坐在不远处的八角亭里。
“陶宴?”聂小童小步跑过去:“你在这做什么?”
陶宴看见他,脸上的僵冷之色缓和了下来:“你伤好了?”
聂小童捂了下还有点痛的胳膊:“差不多了,多谢当时的相救,我本来去幽蓝间登门拜谢的,才知道楚师兄被关了禁闭,上来打听他哪天出来,好在那天来迎接,你怎么在这?”
陶宴转身坐回去,看向那边的门:“我每天都来。”
聂小童吃惊道:“为什么?你又见不到他,这不白费力气嘛。”
“这样心理踏实。”
“踏实?”聂小童百思不得其解,又莫名觉得陶宴哪里变了似的,见他满脚的泥土,忍不住惊道:“你不会是步行上来的吧?”
“嗯。”陶宴点头。
“天呐。”聂小童惊呆了:“这可是二十里的山路,你每天往返就是四十里,怎么受得了?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太傻了吧,说出去多少人会笑话你。”
“随他们。”陶宴深沉地盯着那扇门。
从一言不发,万事不惊变成这样,聂小童是很难想象的,但又清楚这个人从不在意外人眼光,只觉得他对楚云江已经超出一定范围了,甚至超越了知己关系,况且他们也不是知己,而是才化干戈为玉帛的上下关系。
“你……”聂小童摸着自己快跳出来的心脏问:“你……你是不是对楚师兄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那张精绝俊朗的脸转过来,眼里全是执着的深念,苍穹星海都汇聚在那深目里,他点了下头:“我喜欢师兄。”
仿佛一道闪电劈在头顶,聂小童一个踉跄跌到亭子的栏杆上,撞到受伤的胳膊,那撕裂的痛感才把他拉回现实。
他说的喜欢,肯定是超越普通关系的喜欢,令人惊讶的就是,这人怎么会是那一挂的?外表上很端正俊朗啊,相比之下,他的阳刚之气浓得能普照大地。
转瞬间,聂小童又一脸恍然大悟,难怪他从不理那些仙娥美人,原来是喜欢男子的缘故……还偏偏喜欢欺负他的那一个。
令人佩服的是,他居然承认了。
一点都不掩饰,坦然得令人害怕。
不知他想过没有。
断袖龙阳,得被多少人唾弃。
平复了许久,聂小童才站起来,走过去,伏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事……楚师兄知道吗?”
陶宴愣了一下:“不清楚。”
“不清楚?”聂小童惊道:“那你还敢做得这么明显,不怕他知道了,把你推出幽蓝间吗?”
“不怕。”陶宴一脸淡定。
聂小童真是给他跪了,不知道他那来的勇气说这么笃定的话,只问:“为什么?”
“因为我好看。”
聂小童:“……”
这特么是谁。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以前那个半年都榨不出一句话的人,居然如此自恋自己的相貌,还以此作为感情砝码。
聂小童傻了半天才醒过神来,一脸的哭笑不得:“这话你只跟我说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外人道,不然你再好看也挡不住被上言师尊逐出山门。”
陶宴真诚地拍着他的肩膀:“我本就只跟你一人说。”
这是那他当唯一的知己了。
聂小童小有感动,并建议:“找合适的机会跟楚师兄表白吧,就算他跟你一样有意,你们也是不能见光的,现在还是不要弄得太明显,不要这样上静思台等了。”
陶宴却不赞同:“我不说,谁能认定我的心思?即便为人言道又如何,我并没伤天害理,为何不能见光。”
没想到他的思维这么驳违常理。
聂小童急了:“那万一楚师兄他不喜欢你呢,你这样不是给他造成困扰吗?你就不怕被逐出山门吗?”
陶宴沉了下眸子:“他若困扰,我便还他清宁。”
那种坚决是无法复辟的。
“哎哟……”聂小童真是为他焦心:“我没想到你这么一根筋。”左右想了想,叹道:“算了,以后我陪你一起上来,这样免得被猜疑,也给你博一个忠诚厚意的名声。”
陶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
如此,后面的半个月,八角亭又多了一个望着大门发呆的傻子。
被释放的前一天,儒师去里面告知楚云江这一情况,笑他何德何能,居然能有这样赤城的下属。
听完,楚云江只觉得这陶宴指不定哪儿有点毛病,他又不是在八卦炉里炼丹,随时要人看着。
难道日日守在门外,就能少关两天吗?还是能给他输送一点天地灵气?
两条腿每天来回四十里,图个啥?锻炼身体?
这不一神经病吗。
第二天出关,赵力和陈远达也来了,拿着狐裘斗篷候在亭子里,一群人等在一处相当热闹。
赵力知道陶宴的痴心还有点小感动,感叹师兄收了个小暖男,陈远达则是很看不惯,觉得这种人太低俗恶心,这种作为简直就是一小妇人。
一出来,楚云江就先拉着陶宴说了一顿:“叫你好好待屋里,听不懂吗?天天跑这上面来干什么?有用吗?意义在哪里?我需要人这样表忠心吗?”
陶宴沉默不语,只知道一颗心在跟着这个人转,见他面色尚好,放了许多心。
“一说你就变哑巴。”楚云江气不打一处来:“就那么喜欢粘着我?能不能让我清净点?”
他一把抓过陈远达递过来的斗篷,转身就走,御剑飞离而去。
赵力和陈远达立刻跟上,小小的八角亭就剩陶宴跟招呼都没敢上去打的聂小童。
“你看……”聂小童推了一下陶宴:“我就说他没那个意思,现在还惹他不高兴了。”
陶宴垂着头,小声问了句:“我是不是很累赘?”
“也别这么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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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白雾云层,清冷的风打在脸上,似乎吹冷了一身焦躁,楚云江紧抿着唇,左右不是滋味。
是不是说重了?会不会造成心理阴影?万一黑化了怎么办?
不能功亏一篑吧?
“妈蛋。”骂了句,楚云江立刻调转剑头飞回去。
赵力和陈远达都没反应过来,两人一个往前飞,一个紧急刹车,撞在一起,连人带剑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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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回来了?”聂小童惊呼道。
陶宴抬起来,看见那仙风玉骨的人临剑而来,脸上重新扬起了微笑。
落地后,楚云江将身上斗篷脱下来给陶宴披上,语气柔和道:“刚刚有点小脾气,你别在意,已经入冬了,出门多穿点。”
“嗯。”陶宴觉得暖极了。
“回去吧。”将人拉上剑,楚云江回头说了句:“聂师弟,改日再聚。”
聂小童这才明白,陶宴的那股笃定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楚师兄,谁也没见过,对人如此的关怀备至,任谁也会余出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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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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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