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夏骂骂咧咧下楼找水润嗓子,刚到一楼便看见一模糊身影鬼鬼祟祟。
“刘叔?是你吗?”
“不是刘叔。”秦昭没戴眼镜,一边打鼾一边揉搓眼睛醒神。
“秦医生?大半夜不睡觉,弓着腰干嘛呢。”
“嗨,这不是没戴眼镜,又是晚上看东西费劲。”秦昭倦意沉浓,为所行做解释,“口干,起来找水喝。”
两人走到厨房,温水过肚,陆知夏这才将心中隐藏的想要扼死傅璄的戾气压下。
由是想着,脑子里莫名其妙迸出傅璄诡异举止。
半夜不睡觉,拍门见哥哥?单独一人,准确时长,而且!傅珩到现在都没把人踹出来!这件事不管放到他俩谁身上都不对。
陆知夏越想越不对,手敲着岛台不自觉地分析起诡异。
傅璄虽然专横跋扈,肆意无忌,但在傅珩面前却是乖得像只无骨小猫,傅珩的一切忌讳与习惯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
傅珩睡觉最不喜欢被打扰,傅璄不可能不知道,今天竟然无所畏忌,大声狗叫,无讳拍门,拽过自己换身位,还扬言卡点完全不顾傅珩会不会被其行为弄醒和生气……
陆知雨想象丰富,思维炸裂。他复盘初次与狗见面时,傅璄百无禁忌地问他跟傅珩睡了没,睡起来爽么,当时只顾把心思挪在戒指上,今日再想那时傅璄的眼神明显不对。
谁会见面就问这么**敏感的事?而且,那双泛着亮光的狗眼里盛满了嫉妒与怨恨。
不会吧?!他仰头观天,只觉自己心不能跳汗毛悚立。
“那……那,那个,秦……秦医生,你等一下。”见人要走,他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堪,嗓子更像是被无数刀片滑过,“我,我我我,我有事……”
秦昭都走一半了,突闻他语句结巴至此,八卦之心迅即腾烧。
“什么事啊结巴成这样。”
两人去往客厅,陆知夏盘腿坐沙发,膝盖贴着他大腿,嘴唇靠到人耳边。秦昭立时竖尖了耳朵,聚精会神等待秘密被揭晓。
“傅璄那小畜生是不是喜欢傅珩。”
秦昭毫无预兆“腾”地一下站起身,陆知夏不防,被撞得两脚朝天,翻在了沙发上。
“瞧你这激动劲儿。”他揉着被撞麻的下颌坐稳身体,继续补刀,“你放心,我承受能力很强。”
秦昭像被施了咒术,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哎呀,秦医生坐。”她伸手拽人手臂,强行将其拉到身旁,不知疲倦地再度捅刀,“傅珩知道么?应该不知道吧?以他那脾气,要是知晓怕是得剁了傅璄吧?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自问自答,不亦乐乎。秦昭逐渐解冻,呵呵尬笑。
“陆公子不要说荒唐话,傅总他们可是亲兄弟,人家不过是关系亲了点,您不能口说无凭,恶语中伤。这话要是被傅总听了去,怕是得剁了你而不是小傅总。”
看人用异常郑重的神情给出反对票,陆知夏半颗心稳稳落了地。
“是是是,你看我这肮脏脑路,实在不堪实在不堪。这事还求你当做没发生,咱俩今晚就当谁也没见着谁。”
秦昭巴不得,于是起身告辞。
陆知夏无聊,距离傅璄说的两小时才过去一半,他不想去观影室也不想上楼听墙角,于是把注意打到了秦昭身上。
“秦医生,你看咱俩都这么精神,不如坐下聊聊天?我还不知道您以前在哪高就呢,你们这些做心理医生的一定经常遇见些奇葩事吧?咱探讨探讨?”
“不了不了,”秦昭摆手婉拒,“你不刚说咱俩不见。”
“也对也对,那咱去你屋聊。”
“不行!”
“不是,”陆知夏眯眼坏笑故意逗他,“知道你是正经人,我有底线的,别怕。”
倒不是秦昭怕,而是谢修此刻正在他房间睡。
“呵呵,你下来这么久不怕傅总醒啊,这要是睁眼看不见你——”
“傅璄那小畜生在里面。”陆知夏拉他坐,故意抬高腔调说,“拍门声震天响,怕是十几里外的狗都能听见,你别跟我说你没听见动静啊。”
提起这事秦昭就气恼,原本他抱着谢修睡得正甜,突然的震响惊得谢修把脾气发在了他身上。
腰和命根子被踹了好几脚,碰见陆知夏时他刚诱哄好人,从疼痛中解脱。
“那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介绍个精神科的医生认识,刚好我有个师姐从国外进修回来。”秦昭打马虎眼,转移话题说,“你要不先跟我说说患者有些什么不同常人的行为或言辞,我先给你分析分析,对对症?”
悬在唇角的嬉笑炸然不见,陆知夏僵了身体。
“嗯?”秦昭望他神色不对,用胳膊碰他拿话揶揄道,“别说那个人是谁你啊,咱们认识这么久,我除了瞧见你拿热水自虐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外在问题。不过吧,从你能找这么个极端又隐秘的办法折磨自己……足以见得你的心理多少也有些问题,不如趁此,我帮你调节调节?”
闻言,陆知夏尴尬一笑,不自觉地抓了抓头发,“不愧是医生,眼神就是好。”
“我有次好奇试了一下……你虐待自己的法子会不会太狠了。”
陆知夏惩罚自己的方式很简单——用热水烫嘴。
特别是嘴唇干裂时,那种疼让人忍不了一点。曾经有那么几十次,他被烫得浑身发颤眼泪狂流。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专业、嘴严、有职业心,可以无偿帮你。”
他不想提内情,摇头拒绝:“没什么。你瞧我天天吃喝不愁,有钱有闲,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心理疾病,你不要见人就生职业病。”
“哎,当代年轻人多少都有些心理疾病这很正常。”听他有意略过,秦昭轻叹了口气放平声音,恢复日常神态,“那你之前对我说的是?”
“是我一朋友。”
朋友在心理医生这儿,普遍是自己或家人。
“你说。”
“是个男的。”
秦在心里反驳并确认人物:是个女的,家人,大概是他妹妹。
“家里不差钱,但就是喜欢偷东西。她从不偷贵的,只挑便宜的偷,好比两元店什么的。
家人起初也告诉过她这样做不对,她也真心悔过,但好不了一段就会继续。时间长了,家人觉得她心理可能有问题,提过让她去看医生。
但我这朋友,一听见医生就发疯,砸东西,玩失踪,自残,有时候还会觉得家人想害她,杀她……”
陆知夏说完瞄了眼秦昭,见人沉思,继而又道:“她平常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学习好,人温和,性格也开朗。
除了喜欢偷东西外,没有任何不良问题。有时候也会跟我倾诉,说很苦恼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手……她也想避免,但就是做不到。
有一次,她还跟我说她有段时间很享受偷盗被抓时,遭人指点的感觉……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刺激、新鲜和满足。”
听完,秦昭在心里下定论:偷盗癖,被迫害妄想症,有自暴自弃甚至自毁倾向,忧郁症。
“上次我听你分析精神分裂症,她应该不是。”
秦昭点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不是,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了,这是我朋友,不是我。”
“不是精神分裂症。”秦昭色变严肃,拾出专业询问,“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陆知夏凝神聚气,重重点头。
“咱们先说她偷东西的问题,我解释一下。按你所言,你这个朋友患的应该是偷盗癖。反复出现、漫无目的、不分贵贱、无法抗拒内心欲念的偷窃行为。
这种人,内心应该都有难以排解的事长期积压在心里,这使得她内心极不快乐、压抑、苦恼,最终导致她借助一些极端行为来进行排解。”
闻言陆知夏心尖发颤,双手死死握成一团。
“说句不好听的,有这种问题的人大多性格有缺陷,比如倔强、自我、好强、自私狭隘、心胸狭窄。你这个朋友是单亲家庭?父母早逝或离婚?”
“算是……单亲吧。”
“嗯,有这种行为的患者,多部分是单亲或是从小生活在缺失父母关爱的环境中长大。
像你所说,事后被抓她会产生刺激的满足感,极大原因应来于此。她偷东西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博得周围和家人的关注,从而获取情感严重缺失的那部分。
这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心理,想要不被抓又渴望被抓。没被抓时,她紧张难安;被抓时,又觉得预料之中。她的心理会觉得收获了一种受人关注的病态满足,这种心理满足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朋友这种情况多久了?”
“大概三年……”
“很严重。你要注意,其实偷盗只是表面,深藏在内里的驱动力和根源诱因才是真正要解决的问题。
而这诱因,如孤独、忧郁、恐慌、疑心、焦虑、抑郁、狂躁等,而且这种人基本缺少情感沟通,也很难建立自尊自爱,或是拥有极度自私自我的人格缺陷。
另外还有一种更严重的可能,她偷盗只是单纯的为了惩罚父母、家人,让他们跟着难堪、丢人、受辱,她以此来获得快感,填补心里对他们的不满和不忿,从而增加心理满足。”
“接下来咱们再说你朋友第二个明显的症状,被迫害妄想症。有这种症状的病人,往往有着特殊的性格缺陷,还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敏感、多疑自我等,且他们通常在童年时期受过某些刺激或惊吓、缺乏母爱、缺乏与人沟通的交际能力。
这种人精神常处于恐惧紧绷的状态,不信任任何人,对所有人抱有较大的防备之心,常以恶毒之心揣测他人,这里面也包括患者的家人。”
“是这样吗……”陆知夏被秦昭的话砸得稀里糊涂,他不敢再往下听。
他的妹妹这些年都是这样生活?担惊受怕,恐慌不安?而他身为她唯一的家人竟然知之甚少……
“被迫害妄想症,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部分起于对外人的防备之心一部分生于个人性格,但像你朋友,她应该是由偷盗癖引起。
综合来看,她的病挺严重,若不加以重视,再往后她只会越来越孤僻自我,行事偏激。而且我觉得,她应该不止这些病症。能导致她变成如今模样,其背后的原因就是她所有病症的起因。
找对诱因才能对症下药,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劝她去见见医生吧,一味心疼患者并不是家属该做的。要是你信任我,也可以带来见我。今晚聊天,单听你一面之词不好敲定,若你能带她来,我能给你个标准答案。”
“不用了,秦医生分析得很清楚,她应该就是你说的问题。”陆知夏有气无力,伪装都懒得做。
“还是得见见。”秦昭拍他肩膀宽慰道,“你要是相信我,我能做干预,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但最起码能做到降低、抑制的作用。”
陆知夏抬头,两人目光交接,谁也瞒不过谁。
他轻笑,夸赞道:“秦医生这么厉害,怎么会甘心为傅珩一对一?先前我看过几本心理学的书,说你们这个行业很缺人,像咱刚刚聊的精神病患者最好的便是医患一对一服务,但投身参加的医生少之又少,根本不够分配。你这么专业,怎会退居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