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玉泽进来的时候,崔津阁正摆弄着他的宝贝空灵鼓。挺大的一只,通体黑色,上面音舌是莲花瓣状,像个古朴典雅的艺术品。
“这就是你那宝贝?”他坐在崔津阁旁边,“这玩意儿怎么弄?”
“这叫空灵鼓,也叫无忧鼓,源自于三千年前的宫廷乐器编钟。”崔津阁用手指在鼓面上轻轻扣了一下。
“诶,还挺好听的。”星玉泽惊喜地说,“你演奏一个完整的曲子听听呗。”
崔津阁看了他一眼,“好吧,看在你今天帮我挑洋葱的份儿上。”
星玉泽冲他翻了个白眼,“哟,我还收留你了呢,还两天,你打算怎么报答?”
“这么大的恩,只能以身相许了吧?”崔津阁笑着从包里拿出两个小鼓槌。
“来,小爷看看。”他掰过崔津阁的脸,手掐着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诶,以前没发现,你这皮相很不错嘛,唉只可惜……”
崔津阁看他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奇怪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了。”他又摇了摇头,“可惜是个男的。”
崔津阁失笑,“男的怎么了?男的也可以给你暖床。”
“那赶紧开始奏乐吧,揍完赶紧去给朕暖床。”星玉泽两只手在背后撑着床看他。
崔津阁挑着眉毛笑了笑,“听好了,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接着,鼓槌一下一下落在了鼓上,连成了悠远醇厚的乐曲。崔津阁也跟平时懒散嚣张的样子不同,他安静地坐在那儿,仿若一不小心就会羽化归去,举手投足间还有那么一丝侠气。
结束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掌声,崔津阁看了一眼发着呆的星玉泽,用鼓槌在他腿上敲了一下。星玉泽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掌声?”崔津阁提醒道。
星玉泽失笑地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手,捏着嗓子,“啊,好腻害,好好听哦,小津哥哥棒棒哟。”
精分完,他伸手摸了摸鼓面,冰冰凉凉的,“我小时候我妈用来胎教的音乐大概就是这种声音。”
“空灵鼓确实被很多人用来胎教。”崔津阁突然想起吃饭的时候星玉泽没说完的话,“吃饭的时候你要说你小时候怎么了?”
星玉泽回忆了一下,“哦,我小时候啊,一直没有朋友,还总被人欺负,后来我妈不在了,我爸也跟着走了,我就转学到了这里。刚转来的时候因为父母的离开,我的性格很怪,孤僻暴躁。后来有一次,一群人围着李杜打,我路过的时候,其中一个撞倒了我,我翻起身压住那人就打,结果把人家的牙打掉了,不过那会儿大家都在换牙,他那颗牙会掉纯属该下岗了。但那一群人一看我那不要命的架势都被吓跑了,当时我也吓得愣在那儿,还是李杜拉着我带我回来的。从那以后也就李杜一个朋友,所以姥姥他们很希望我能多交点朋友。”
崔津阁没说话,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星玉泽愣了愣,下意识地拍了一下,结果被崔津阁握住手。
“我叫崔津阁,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星玉泽这才一笑,握着他的手晃了两下,“你好,我叫星玉泽,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
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有睡意,星玉泽翻了个身,对着崔津阁。
“你是因为什么被扫地出门的啊?”
崔津阁侧着头,“强调一下,我是离家出走。”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事说起来很复杂。”
“我们又不着急投胎,说说呗。”
“我有个哥哥,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正巧大伯夫妻俩不能生育,所以就送给他们了,后来因为分财产两家人闹翻了,我爸妈让我转学到附中策反我哥。我不同意,所以就出走了。”
“就这么简单?我怎么觉得光这件事还没严重到离家出走的程度啊。”星玉泽继续分析,“就转个学嘛,不转就不转,不至于闹成这样。”
“哈,没想到你还挺聪明。”崔津阁笑了一声,继续说,“其实我从小就和家里的关系不怎么样吧,我一直活在会被他们送人的恐惧中,他们一直活在不能把我哥要回来的悔恨中,以及我不能超越我哥让他们扬眉吐气的愤恨中。”
“……好像还挺惨的。”星玉泽唏嘘道,“你爸妈是不是送子观音的座下童子转世,怎么送孩子还上瘾啊。”
崔津阁被他这话逗笑了,“哈哈,随他什么转世,反正我现在巴不得和他们断干净呢。”
他将手枕在脑袋下面,“我小时候其实特别调皮,是老师们最头疼的那种小孩儿。所以我妈说如果我一直这样不听话,就把我送人。为了不被送人,我开始变乖,变得听话懂事。甚至为了讨好他们,拼命从倒数考到到前三,拿三好学生,当班委。但他们总是淡淡的,看着我双手捧来成果,只是说:你哥考了第一,你哥拿的是市三好学生……我承认我做的这些都抵不过我哥天生就比我聪明,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内心的坑太大,我怎么努力也填不平,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我哥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就像是有两个你很喜欢的东西,因为条件有限,所以只买了其中一个,但买回来后就一直惦记着那个没买的,然后看着那个被买的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后悔当初的决定。”
说完后崔津阁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竟然跟星玉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都是他一向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喜欢?
“去他妈的!这种人就该什么都得不到。哎呦,话说回来,原来你这么可怜呀,早知道刚认识的时候就对你好一点了。”星玉泽摸摸自己的胸口,“搞得我现在有点愧疚。”
“愧疚个屁。”崔津阁忍住笑伸手捏住星玉泽的鼻子,摇了两下,“我说这些只是礼尚往来,你倒是想得多。”
星玉泽也伸出手捏他的鼻子,“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么善良又为人着想。”
“那好办,以后补偿回来不就行了,我给你这个机会啊大善人。”
“切,不稀罕。”星玉泽放开他的鼻子,“说真的,以后想吃姥姥做的饭可以跟我说,看得出来她还挺喜欢你的。”
“我怎么跟你说?用意念吗?”崔津阁晃了晃手机,“微信都没加。”
“哦对!微信。”他连忙从一旁拿过手机,加上了崔津阁的微信,“操,你微信名是个喷嚏?”
“什么喷嚏。”崔津阁翻着星玉泽的朋友圈,“那叫——阿嚏。”
“咋想的,起这么个名儿……”
“你的名字也挺骚包的,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还有人叫——阿弥陀佛。你是做了多少亏心事?起这么个名儿?”崔津阁啧了一声,“朋友圈也一样骚包,和你本人很不符啊,还分享古典乐,这儿有句酸溜溜的诗……”
“你信不信我把你屏蔽了?”星玉泽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
“嘶……”崔津阁立马蜷起身子,“我|草!”
“不会是……踢到……”他拉长声音。
崔津阁也踢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踢到我膝盖了,就是被车撞到的地方。”
“哦……”星玉泽有点尴尬地应了一声,起身打开灯,“我看看……靠,这么大一坨,都紫了。”
“这儿还有点破皮。”他指了指崔津阁膝盖内侧,起身下床,“你等着,我给你拿药去。”
“别了吧……”
“别个屁,这么严重也不说一声,你要是死我这我怎么跟你那变态爸妈交代。”星玉泽嘟嘟囔囔拿着手机打着手电筒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小药箱走进来。
“我前两天腿也受了点伤,正好药和纱布什么的都还没用完,你正好赶上了。”他把要用到东西都掏出来,“我都怀疑这些可能是专门给你剩的,多巧啊。”
“多晦气啊。”崔津阁笑着接过小药瓶。
“啧,你还记仇?”星玉泽抬眼看着他。
“你骂都骂了,还不让人记一下仇?这么霸道?”他在腿上涂上药,接过星玉泽剪好的纱布敷在伤处。
“你仇都记了,还不让人说一下?这么霸道?”
星玉泽把用完的东西收进药箱里,放到桌子上,“你应该挺难受的吧?”
星玉泽突然发问,问得崔津阁懵了一下,“还行,一点点疼而已。”
看着他认真看自己的表情,崔津阁有些不忍心,“其实真没那么疼,我就是装的,吓唬吓唬你。”
“啧,你还真是……”星玉泽爬上|床,躺下来,“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跟你爸妈的事。刚才一直想问来着,没问出口。”
“那怎么又问出口了?”崔津阁也躺下来。
“要说说,不说拉倒,转移话题的技术这么次就别拿出来显摆。”
崔津阁被噎笑了,叹了口气说:“当然难受了,你想啊,这世界上无论是从血缘上,还是亲疏关系上,本应和你最亲近的人拿你当个工具,没有一刻爱过你,你会不难受吗?”
星玉泽想了想,“是挺难受的。”
他伸手在崔津阁的头发上摸了摸,“摸摸你。”
“啊,那我想再得寸进尺一点讨个抱抱可以吗?星哥?”崔津阁不等他答应,直接转过身抱住他。
“看在你暖床的份儿上。”星玉泽也回抱了一下,在他背上拍了拍,“怪不得你要离家出走呢,出个走吧还没地方去。”
“我有地方去好吗?是你要留下我的。”
星玉泽松开他,“啊对对对,是我非要留下你,不过啊,以这种方式暗搓搓的报复一下也不错。”
“那你可就想错了,他们才不会在乎我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出去后有没有地方可去,而且我一直住校,他们顶多以为我回学校住了。”崔津阁躺平,拉了拉被子。
“啊——那这就……”星玉泽使劲儿扑腾了一下,“好烦呀,这种有气撒不出来,被人打了不能揍回去的感觉太憋屈了。”
“你这共情能力也太强了吧,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周,你就这么替我感到不爽啊?”崔津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一看见你就想着怎么打掉你一颗牙呢,结果慢慢发现你这人还不错,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怜,所以就忍不住站在你这边喽。”星玉泽接续说,“我这人爱憎很是分明的,既然你是我朋友了,那我胳膊肘总不能朝外拐嘛。”
“那……谢谢你让我保住了一颗牙。”崔津阁感叹道。
“睡觉睡觉,困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