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哔哔哔……)
“呼叫Astyre,呼叫Astyre。”
“系统收到。”
“Astyre,开启自我检测。”
“检测开始。报告:一切正常。”
“好,咱们开始吧。”
“院长伯伯请等下。”
“什么?”
“爹爹是不是亲自来?”
“你怎么这么惦记莫先生?唉,罢了,孩子和爸亲正常,毕竟是他一手把你造出来的……”
“伯伯说笑了,我就是一破烂人工智能,什么亲不亲的。”
“别,现在别妄下定论。这次测试通过,你就彻底独立了。”
“我很期待。”
……
【系统时间:100年1月1日00:00】
(系统提示:牢记,这是虚假的。)
这又是新的一年,和一百年的每一个新年一样,神明都会在这一天降临赐福。众人都聚集在了集会广场,庄严而激动地等待着神明大人洒下余晖。
人群中,那位特殊的信徒握紧了枪柄拉下了黑袍,也同样安静地等着时机。
一百年了。
十二时的钟声敲响,在整整敲响了十二下后戛然而止。一道长虹突然凌空飞出,直直落下降临在了人群上空。所以人都折服着跪下,对着他们敬爱的神明俯首。
白光中,一袭白袍蓦然而出。白袍下抬起了一对红如血的瞳仁,安静而威严地扫视过众人,微微一笑。
“起来吧,我的臣民们。”他张开双臂,“百载光阴荏苒,吾神的光芒将永驻!让我们为新的一年祈祷吧!”
伏首的人群抬起头来,敬仰而震撼的注视着神明,十指相扣在胸前虔诚祈祷。白袍下的那双长睫略略低垂,似乎很是满意。
但突然扰动人群里爆发出惊呼,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那发子弹按着既定的轨道擦着白衣飞去打了空。神明玩弄地笑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那个阴沉的身影矗立不动。
“爹地新年快乐。”他控制着浮动的身体慢慢落地,玩味的看向沉默的青年男人,踱步靠近。
“爹爹想在元年大典上刺杀我可以和我提前说的,我可以为你挑一把更准的枪的。”他伸手挑起那张阴测的脸,捏在手里来回欣赏,脸上笑得几乎要发癫。
“快点走吧,我可舍不得那些护卫伤你。”
青年男人的嘴角颤了颤,突然也笑了。
“Astyre,你终究还是有漏洞。”
黑袍下那只手猛地刺出,一只方块迅速抵上了白衣下脖颈。神明那对好看的瞳孔一缩,骤然想要退去,可终究是晚了一步。随着红光如病毒般传递了全身,他的身子一僵触电般倒了下去。青年男人托住他瘫软的身子将他拉近怀里,一直保持冷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感情的起伏。
神明不可置信地目光里浑浊着痛苦,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被用来伸手去抓住青年的衣角,那是他下意识里唯一的依靠。
“爹……”
那一夜,全知全能的神明陨落了。
【世界线结束】
虚假的世界在数据的消融中被逐步抹去,这里徒留下空白的虚空。这里,万物归为基础的零和一,只要你动手编写便能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弹指间,又是一间朴素的房间被编辑出现在虚空中。屋子虽然朴素,基本家具倒是一应俱全。而翻开的被褥和未关的台灯也足以证明这里有着一位不太重视细节的主人。
吱嘎一声,屋子的门被打开。先前的那位青年就这样跨进了屋子。他捧着电脑带上门走到沙发前坐下,抬手用数据熟络地给自己编写出一杯美式苦咖。他歪在沙发里挥动着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阴沉地抬眼看看里面。
不出所料,在最里间的房间里,似乎是有谁无力挣扎发出了一些引人注意的噪音。青年轻哼重新又低头工作,直到喝完了咖啡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向躁动的源头。他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不动声色地看向里面的人。
里屋的灯暗着,昏暗中唯一可见的是锁链的反光和正中被吊起的人影。他的双手被反绑,嘴巴也被半截抹布堵着,身上还挂着那件白袍。他垂着头闭着眼,额前的碎发虚虚地挡着半闭的眼睛,让男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看见他进来,被拘锁的家伙又奋力挣扎了一番,无果后只能含着抹布呜咽,可怜地像是被逮住的狗崽子,
“Astyre。”
这是少年的名字,这是爹爹亲自给他取的。少年一直认为这就足以说明他和其他人工智能不一样,就可以证明他是活的,他是爹爹重视的。
可现在这道声音带着未曾有过的冷意,冷得让少年害怕。他知道,爹爹真的生气了。
“你真是让我失望。”
青年的脸埋在背光的阴影里,但Astyre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脸上的温怒。
“你明知这样做的后果。可你还是违背了三定律,捅破了我的底线。”
是啊,他明知的。他是全球最先进的智能预算模拟系统,他怎么不能演算出这样最坏的结果?只是他也同样有着最先进的感情模拟插件,他犯下了人类最常犯的错:贪心。他赌输了,因为他还不了解自己,不够了解爹爹。他那超神的爹爹早早就备好了后手,在被自己全面洞察的世界里也能做到了绝地反击,一招狠狠打在自己的漏洞上让自己无力反抗。
最坏的结果?他想着便控制不住地发了抖,那双眼睛瞬间浸满了泪水。他惊恐地盯着青年,期待他不要说那句话……
“Astyre,我不要你了。”
少年瞪大眼睛似乎在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他怔怔地盯着青年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这次不再是玩笑。那双透亮的瞳仁逐渐晦暗无光,他仰着的头也慢慢低垂。他的气息都骤然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具尸体般地空壳挂在了锁链间。
“Astyre……”
青年稍稍皱了眉,他料到少年的不择手段却没料到他会被这样一句气话吓成这样。他等不到他的回应便伸出手去,犹豫着抚上了Astyre的脸。
冷的。
他感受到数据之外自己那颗真实的心房重重一颤。他托起Astyre,那颗了无生气的脑袋却又从他掌边滑落下来。
他不会自毁了吧?
从虚幻的模拟中退出,百年的挣扎却只堪堪是外界的一个小时。
利用电流刺激,人们可以把虚态的意识投入系统,以真切的感受去体验模拟的虚幻。
虽然这百年只是虚假,虽然这漫长岁月被压缩虚化,虽然自己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但他的精神还是疲惫不堪。他取下链接终端,翻身坐起在了躺椅上,重重叹息。
隔着玻璃窗,外面椅子上的院长顶着地中海和满脸疑惑地起身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他看出他的丧气,明白这次又失败了。
他推了门进来给他递了杯咖啡,拍了拍他的肩。
“别灰心,再改改。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老毛病。”他接过咖啡,“不听话,不守规矩,太像个人了。”
青年将自己被囚禁在模拟世界里一百年的事情转述给院长,听得院长满脸惊骇。特别是在听到他做的那些占有欲极强的事情时,院长终究还是没忍住出了声。他知道这个系统的问题,知道他对自己的主人又着别样的感情,却还是没料到他会偏执成这么一个样子。
青年无可奈何地苦笑,结束了自己苦楚的回忆。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将Astyre的非分之想扼杀在了摇篮里,又费尽心思修正他的数据,可最后得到的却还是这样不堪的结果。他不是绝情的人,就算不为了Astyre,也会为自己的无功无偿感到沮丧。
“小莫啊,”院长只能安慰,“往好处看,至少他还又底线:不会伤害人类。”
“老师,他现在会去违抗指令,将来突破底线也只是时间问题。他能将意识沉浸式转入他的世界,对他来说控制人类易如反掌。”
他吸了口咖啡,有些腻了的放到一边。
“他虽然不会害我,但不代表会不会害别人。我们创造他的目的终究是投入市场,我们不能把这样一个后顾之忧投放到社会上去。”
这句话之后,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意味着这句否定意味着这一年投入的付诸东流,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没有再提未来的可能性。
最后还是青年先开了口,他跳下床伸展了下躯体重新端起咖啡。
“事不过三吧。”
院长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他。青年稍稍蹙眉,回头征询着问是不是条件不允许。
“不是,院里的资金你不用担心,但小莫你……不需要休息休息?”
“不了。”
他想起那对无神的眼睛。
“我觉得还是速战速决吧。”
戴上终端,重回虚拟世界。
“Astyre。”
床上的少年稍稍睁了眼,接着便无声地哭了。青年帮他擦掉眼泪,伸手扶着他瘫软的身子让他靠着坐起。
“别哭了。”
少年收了眼泪,自顾自垂了目又要睡,青年赶紧摁住他的肩让他清醒一点。
“Astyre,看我。”
Astyre的眼睛僵硬地转了转,最后还是对上目光。他的眼里一片死灰,干枯得像是燎原残余的灰烬,死寂中没有一点生机。
“Astyre,是我,莫晨。”青年低下头靠近他,“认得我吗?”
少年长长的眼睫一颤,喃喃地出了声:
“爹爹不要我了……”
他软软地向下滑,莫晨只能抱住他将他重新放好。
“爹爹不要我了……”“我说的是气话混蛋。”
青年说得有些急,声音吓得Astyre一缩。他只能放缓声音,柔声解释:“我没有不要你。”
Astyre的自语停住,他的眼睛又转了转,重新看向他时有了些神采。
“爹……爹?”“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生气了。”
他抓起Astyre的手让他去摸自己的脸:“你看,是不是,我还在。”
那只冰冷的手轻触上他的皮肤,接着急不可耐地去摸。Astyre的眼睛突然就瞪得滚圆,他一把拽住莫晨的衣领将他拉近,伸手死死抱住了他将他禁锢在了身体里。
“那……那我不会……”他咬着他的耳朵,满是压抑不住的**,“再让爹爹离开我一步了!”
“Astyre!”“爹爹可以杀我折磨我重置我销毁我但你就是不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离开一步!”
青年无法理解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在受损这样严重的情况下产出这样大的力气,大到他根本挣扎不开。他伸出手奋力够到床头柜上的电脑,再被彻底压制之前摁下了关机键。
数据链接的微光被中断,环绕在身体上的力量消失。青年挣脱束缚跌做到地上,喘着气看着床上的Astyre渐渐没了动静。
“你……”他扶额苦笑,“真是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