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脸头发浓密,长长地垂下来,黑得分明,与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头发上的水滴落在水泥地上,水腥气充斥鼻腔。云雪青盯着对方,只觉祂越靠越近,不到一米的距离,又缩短了三分之一。
手里没武器,他环顾四周,寻找能用的东西,就感受到旁边睡着的人突然起身,声音有些沙哑道:“玩儿的花啊,这是月下幽会?”
云雪青:“……”
有幽会送命的么?
“果然找上来了啊,”傅无宣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随口念道:“神谕·阳炎。”
“呃啊啊!”
滴水的微笑女人脸,身上瞬间起了一层火焰。身体被灼烧,祂发出痛苦的叫声,像是啮齿类动物绝望的嘶吼,不似人音。
这火烧得快,不过一会儿,就只余下一团黑灰。
“白天你被水鬼留下了黑色手印,”傅无宣走下床拉开了灯,屋内顿时一片亮堂,“晚上祂就循着味儿找来了。”
这么一形容,倒是有几分像狗。
甩掉奇奇怪怪的想法,云雪青正色道:“祂是怎么进来的?”
在诡域,诡异也需要遵守一定的规则。
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屋主的邀请,祂们应当是进不来的。
“我说过,水鬼可以出现在一切有水的地方。”
傅无宣弯腰,扒拉出放在床底下的陶罐。
云雪青凑过去看,只见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罐子水。水不算清澈,还散发着水腥气,和池塘水的味道倒是有些像。
“村长应该是和水鬼达成了什么交易。”傅无宣一边说着,一边将陶罐甩出窗外。
云雪青回想起昨天晚上床板的咯吱声,皱了皱眉:“床板下面应该有东西。”
木床的床架很厚实,像是能容纳一些东西。
他摸着床沿,果然发现了夹层。
将被子叠起来,他握着床沿中间,用力一掀!
床板被掀开,床板中间果然有暗层,偌大的暗层中间,一只纸人安静地躺在中间。
纸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也有头发,脸上画着眼睛鼻子嘴巴,还涂着两个大大的腮红,只是比例不对称,看着很是别扭。
纸人张开双臂,呈环抱姿势,脸上带着微笑。祂在每个夜晚,都在“拥抱”着云雪青、傅无宣两人入眠。
猝然见到光,纸人两颗豆大的眼睛盯着云雪青,缓缓起身。
“神谕·阳炎。”
傅无宣毫无心理负担地烧掉了纸人,将床板放下去,淡定道:“好了,继续睡吧。”
云雪青点了点头,两人将床铺好,又躺了上去。
第二天,傅无宣起床,浑身腰酸背痛,“床板太硌人了?”
他小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烧掉那个纸人了,还能充当一下肉垫。”
云雪青同样浑身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练了一天剑,累极了:“不太对劲。”
“确实,身体太疲累了,”傅无宣道,“像是被狐狸精吸食了精气。”
他说的话不正经,但脸上却没有往日的轻松姿态,而是蹙眉道:“应该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灵光一现,两人异口同声道:“六臂菩萨像!”
被盖上一层白布,一直被忽略的六臂菩萨终于重见天光。
“我见祂鬼气不重,只当是个恐怖摆件,没想到威力倒是不小。”
傅无宣有些想笑:“也是,能被那个老登嘱咐要好好对待的佛像,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他摸了摸佛像的头,陷入沉思:“只是毁掉这尊佛像也没用,这只是一道分身罢了。”
他猜测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六臂菩萨像,应当就是缔造这个诡域的A级诡异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雪青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山上那个寺庙的六臂菩萨像。
或许这二者有什么关联?
“傅无宣。”
“嗯?”傅无宣看向云雪青。
就见云雪青面无表情,有些烈的阳光照在他雪白的脸上,空中飘浮的灰尘,和他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听见对方问:“你为什么进入这个诡域?”
之前说是被三枝捉来当祭品,但他目前展示的实力,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祭品。
“这个嘛,”傅无宣半真半假道:“我想得到这个A级诡异的能力,就进来了。”
杀死诡异,不止能提升神谕的灵能强度,还有一定概率得到诡异的能力。
云雪青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
中午吃饭,十几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村长来。
好半天,才走来一个胖子。
胖子也是光头,浑身像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游泳圈,走路肉都在晃动。他脸上的肉也在晃,膨胀得像是圆圆的馒头,看着倒不凶恶,反倒像庙里的弥勒佛。
“嘿嘿,大家不要等了,我爸不会来了。”胖子手里握着一根腊肉,边啃边说道。
红毛青年狐疑道:“你是谁?”
胖子放下腊肉,认真道:“我是我爸的儿子。”
傅无宣看着这俩傻子,直接问道:“那村长有没有交代什么?”
胖子手点在下巴上,像是在回忆:“好像有……我爸让你们去红妞家里取一点油。”
“什么油?”
“那我就不知道了,”胖子握着手里的腊肉,一边道:“我爸走得匆忙,没给你们准备饭,你们要是饿,就自己去厨房弄饭。”
众人谢天谢地,不用面对一堆蛇虫鼠蚁。他们翻找一通,找到一些米,将就着煮了一些稀粥吃,便去村长交代的红妞家。
沿路问了几个村民,终于到了红妞家。李玉林闻着声,连跑带喊道:“哥!你终于来了啊哥!”
他情绪激动,就差扑进云雪青怀里,被对方转身避开了。
傅无宣饶有兴致道:“你还活着呢?”
“什么话什么话!”李玉林气愤,又转头向云雪青哭诉道:“哥,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什么日子,红妞那个毒妇,每天让我帮忙扎纸人,从早扎到晚,虐待童工!”
云雪青闻言看了眼红妞的家,见无论是屋子里面,还是屋子外,都放置着大大小小的纸人,和躺在他们床板里的纸人模样如出一辙。
“你是童工?”傅无宣看不得他卖乖。
“男人至死是少年,”李玉林冷哼一声,突然压低声音道,“其实被压榨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扎的那些纸人,到晚上都活过来了!”
云雪青:“活了?那祂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那倒是没有,”李玉林摇摇头,“只是晚上总有东西盯着我,还时不时动一下,有点瘆人。”
看来这些纸人暂时没什么危险性。
云雪青做了判断,转而又问道:“三枝呢?”
“没见到,”李玉林挠挠头,“他把我领到红妞家里就看不着个人影,整天神出鬼没的。”
云雪青:“这样啊。”
看来找回本命剑的希望,又变渺茫了。
“话说哥,你来红妞家做什么?”
“取一点油。”
李玉林倒是没有像他们一样懵,“原来是取油。”
他走进屋,取来一个小竹筒子,转而递给云雪青。
竹筒是青绿色的,密封得很好,隐隐有异香渗出。
傅无宣问:“油是用来干什么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起一个类似于油纸伞的油那样的作用?”李玉林像是面临毕业答辩的学生,说的含糊其词、支支吾吾。
“每扎完一个纸人,红妞都让我涂一遍油。”
傅无宣闷笑一声:“说不定是尸油。”
“大佬,你别吓我!”李玉林哭丧着一张脸。
傅无宣微笑道:“开玩笑的。”
云雪青:“取到了尸油,我们现在回去?”
“不,我想留在这里,”傅无宣意味深长道,“这两天没有一点堪破诡域的头绪,坐等是不行的,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晚上外出会发生什么。”
他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晚上外出实在危险,跟来的人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走了一半人,留下了大半人在红妞家。
“红妞不在家?”
李玉林摇头:“不在。”
傅无宣道:“那闲来无事,不如去红妞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啊?这不好吧,”李玉林吞吞吐吐道:“进女生房间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
傅无宣没戳穿他其实就是害怕的面具,只哂笑道:“那个红妞是不是人,都不好说哦。”
在诡域里,能有什么正常人?
李玉林一哽,无言以对。
于是一堆人浩浩荡荡走进红妞房间,有小部分人害怕被红妞报复,选择去找周围村民打听消息。
红妞的房间和普通女人的房间没什么区别,翻翻找找,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玉林看着一群人毛手毛脚的,着急道:“你们动作轻点,把东西复原了!要是红妞回来发现了,得削我一顿不可!”
云雪青没怎么碰房里的东西,只是环看,视线落在梳妆台时,他走了过去。
他打开里面的梳妆奁,只见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他将纸条取了出来,只见纸条上写了几排字。
【纸活之法,生人手扎纸人,涂以尸油,置于月下四十九日,可成。】
云雪青若有所思:“还真是尸油。”
“红妞是做纸人生意的,村长家里也有纸人,这纸人也没有攻击力,做出来用来干什么呢?”
他思索着,就听见李玉林着急忙慌道:“快出来!快出来!红妞回来了!”
云雪青将纸条放了回去,恢复了梳妆台,便走出了红妞房间。
红妞没有进屋,而是在屋外扎纸人。
见到云雪青一干人,她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忙活着手里的工作,嘴上说道:“这么多来蹭饭的,老村长真会占便宜。”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红妞已经不耐烦道:“别在我眼前碍事,该干啥干啥去,要是实在没事情干,就去厨房弄饭。”
众人中午已经一起做过饭了,现在也算得上一回生二回熟。
吃过晚饭后,云雪青坐在院子里,想着纸人、村长和六臂菩萨之间的联系。
“这么美的月色,不好好欣赏一下?”傅无宣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一根板凳,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诡域的夜色与外面不无不同,甚至月亮因为没有黑雾的遮挡,还要更亮一些。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李玉林突然出现,后面还跟着一波人。
傅无宣绷带下的笑容有些许危险,“红妞这个时候怎么不压榨你的廉价劳动力了?”
“早八晚十已经很过分了,”李玉林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有些委屈道:“何况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十一点是个很微妙的时间,他们进入诡域的时间也是晚上十一点。
但红毛青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没来啊,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
“这个时候你不怕了?万一来个厉害的诡异,我们全得完蛋。”话说的人打了个寒颤。
红发青年小声道:“怕什么,不是有无雪在嘛,再说我们这么多神谕者,还怕干不过一个C级诡异?”
他仍旧被三枝的那套话术蒙在鼓里,不知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坐在一旁的无雪一言不发,那双蛇瞳一般的眼紧闭着,像是在假寐。
霜雪一样的发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皎白。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叠加在白发上的月光,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一轮红月升起,诡气四溢。
无雪骤然睁开眼,红瞳胜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兀地勾出一抹邪笑:“总算来了。”
只见一只高大的诡异,从暗黑的小路走来。
祂高达到三米,瘦得却恍如纤细的女子。一头黑色长发曳地,摇摇晃晃地跨过院子篱笆走进来。
祂缓缓靠近,云雪青下意识站起来,他这才看清诡异的脸。
对方的脸宛如一张树皮,上面只有两个空洞洞的黑洞,没有眼珠子。祂大张着足以塞下一个鸵鸟蛋的嘴,一副欲吞噬一切的模样。
随着祂的靠近,周遭温度直降,一股刺骨的寒气席卷而来。
云雪青皱眉,下意识想摸摸袖子,却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他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