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和宁市的第二天,闻卿终于从弟弟嘴里听到了这一声“哥”,感觉十分高兴。
闻卿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总觉得该找出点儿啥,送给弟弟当“改口费”,结果只找出来俩五毛钱钢镚儿。
江辞雪已经坐回了床上,本想叫他刚认的哥也过来坐,抬头就瞧见闻卿把贴身的挂坠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一把塞进了他手里。
挂坠被拴在一根红绳上,整体乳白色,有五六厘米长,一头尖尖的,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
“这个是狼牙。”闻卿说,“是我的护身符,送给你。”
狼牙是勇敢坚强的象征,可以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他实在找不到可以送的东西,就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弟弟,希望弟弟也能跟他一样没病没灾地好好长大。
江辞雪第一次收到来自小伙伴的礼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闻卿也没纠结他的反应,而是提议:“要不我给你戴上?”
见弟弟点头了,闻卿又开开心心把护身符拿了起来,像交接仪式一般,怀着相当郑重的心情,把狼牙挂坠戴到了江辞雪脖子上。
江辞雪也想送个回礼,就带着闻卿去了二楼标本室对面的书房。
标本室属于研究生物的妈妈,书房则属于研究美术的爸爸,江辞雪的爸爸在一所美术学院任教,平时也很喜欢工笔画,书房里就有很多他的作品。
闻卿还不太能欣赏这些花鸟鱼虫,江辞雪说要给他的回礼也不是那些画,而是收在办公桌最底下的一个丝绒小盒。
红色的小盒子本来是用来装戒指的,但现在这里头躺着一颗米粒儿般大小的乳牙。
他从爸爸妈妈那里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每掉下来一颗乳牙就可以许一个愿望,等恒牙长好,就说明愿望就快实现了。
这是江辞雪换的第一颗牙,很有纪念意义,所以他一直留着没用,哪怕新牙都快长出来了,也没有想好许什么愿望,这才留到了现在。
而他把这一次许愿的机会送给了闻卿。
闻卿把丝绒小盒揣进兜里,说自己一定会好好保管。江辞雪却摇摇头,还指了指天花板:“别保管,往上扔,许个愿。”
这颗牙原本长在下面,所以许愿的时候要往上扔,扔得越高越好。
可闻卿现在没什么要许的愿望,就问江辞雪可不可以留到很久以后再用,江辞雪说不知道那时候还灵不灵了。
闻卿依旧笑嘻嘻表示:“没事,那就留下来当个护身符。”
于是,他们俩就算是互相交换了自己的护身符。
*
吃过午饭,闻瑾薇又跑了一趟宠物医院,把小奶猫给接了回来,顺便买了点儿养猫能用上的东西。
她一回来,就看到了江辞雪脖子上的狼牙,看俩孩子玩儿得挺好,也没说什么。
小奶猫还很虚弱,已经三四个月了,还没一个矿泉水瓶大,也不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回家小半天了都没叫过几声。
闻瑾薇问江辞雪想给小猫取个什么名字,江辞雪早就想好了,说叫小老虎,希望小猫能长得像百兽之王那么结实。
说这些的时候,江辞雪在沙发旁地毯上的软垫子里坐着,小奶猫就在他膝盖上趴着,此时阳光正好,照得客厅暖洋洋。
闻瑾薇撸了两把小老虎,又跟小朋友闲聊起来,天南海北地说了很多话,最后状似不经意地引出了正题:“小雪,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家里有小姨,有你闻卿哥哥,有姥姥,还有个姥爷你还没见过。”闻瑾薇给孩子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咱们家住在寒川市,跟和宁市中间隔了一个省,虽然有些远,但气候差不多,还是个省会,可能会更繁华一点。”
“咱们可以把小老虎一起带走,小雪也可以把你想带的东西都带着,姥姥说了,那些东西要是小姨家装不下还可以放姥姥那里。”
“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小雪,想和小雪一起生活。”闻瑾薇顿了顿,悄悄观察着江辞雪的反应,“所以,小雪要不要跟小姨一起回家?”
江辞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大人,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
对他来说,这里就是家,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只剩他一个人。
叔叔婶婶也说过要带他回家,但是叔叔婶婶家里好像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他所熟悉的东西,所以他说什么都要回到这里来。
可是,总感觉,家应该是个有家人一起生活的地方才对。
闻瑾薇最善于观察人的反应,微表情不会骗人,她看出了小朋友的心里已经有了偏向,现在只要稍稍推动一下就可以大功告成。
她正要再加把劲,就看闻卿从后面突袭般抱住了江辞雪,雪团子明显被吓了一跳,但一听到闻卿的声音,又放松了下来。
“跟我回家嘛。”闻卿跪坐在软垫上,抱着弟弟摇来晃去,拉长了每句话的尾音,“你都叫我哥哥了,咱们一家子干嘛隔那么老远。”
闻卿抱着江辞雪,稀罕得不行,都不乐意撒手。
江辞雪也不知道是被他摇来摇去地晃悠烦了,还是终于被打动,两只手扒着闻卿缠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闭着眼睛应了声:“好啊。”
“真的?”闻卿一下子支棱起来,“你答应了?”
“嗯。”江辞雪低下了头,还有些腼腆,声音也很轻,但把脑袋搁在他肩膀旁边的闻卿还是听到他说了一句,“一起回家吧。”
*
又过了几天,江辞雪的感冒好了,已经完全不难受了。
闻卿趴在他后背听了听心跳,似乎还是有些快,但已经没有上次听到的那些杂音了,这才放下心来。
宁老太太给孩子收拾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江辞雪想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连带着他的生活用品也就两个箱子,后备箱完全能装得下。
在养病的这几天,江辞雪把那条被虫子啃得差不多了的玉米蛇骨架也拿了出来。
被拆解的骨头在漂白后又被重新组装,用铁丝固定了姿势,变成了展柜上的标本,与妈妈教他做的其他标本摆在一起。
标本室与书房的其他东西他则都没有动,保持着原样,只是在家具上盖上了防尘布,像是把时光也封存在了里头。
大门上锁,江辞雪跟住了七年的家说了再见,又跟叔叔和婶婶道了别。
在启程前往寒川市的这一天,闻瑾薇开着车,先把小朋友带去了郊区的墓园,那是江辞雪的爸妈安葬的地方。
江辞雪的母亲名叫江知意,是宁玉的外甥女儿。
江知意年少时父母离异并各自再婚,她名义上是被判给了母亲,但两个新家都不想接纳她,她母亲跟新婚丈夫出国后更是直接与国内断了联系。
出国前,江母写信给了自己所有带血缘关系的亲戚,说是希望亲戚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最后这事儿只有她小妹宁玉上了心。
当时宁玉和她丈夫刚收养了闻瑾薇,平时也会接济一些战友的遗孤,家里再多个孩子也是养得起的,夫妻俩就把江知意接来了自己家。
闻瑾薇自来熟,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江知意去首都上了大学,两个人还时常联系。
后来还在上大学江知意和隔壁美院儿的陆南风相识相恋,毕业后结婚生子,婚姻幸福,她自己的事业也小有所成。
陆南风跟江知意一样,亲缘浅薄,平时来往的亲戚里只有个堂弟陆西洲。
江知意也想过,万一他们夫妻俩出了什么意外,留下孩子一个人该怎么过,就在某次与闻瑾薇的通信中说了这些担忧。
她还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孩子就拜托给闻瑾薇了,正好闻瑾薇家里也有个小孩儿,一起生活的话,就可以像她们俩小时候那样,当最亲的手足。
写这封信时,她更多是在开玩笑,可后来却一语成谶。
因为两个城市相隔太远,交通还不发达,两人又都是事业狂的性格,闻瑾薇上次见到江知意已经是几年前了。
再见面,一个站在墓碑前,一个躺在墓碑下。
闺蜜间的话不想当着孩子面儿说,闻瑾薇跟好友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雪之后,就带着宁老太太和闻卿退到了不远处的松树旁,把空间留给了江辞雪。
江辞雪摸了摸墓碑上的双人合照,不知不觉又一串泪珠落了下来。
一开始,他有些慌张,但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哭出来了,不用再抑制着什么,他长长地呼出口气,又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开始跟爸爸妈妈道别。
说到最后,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每年春节前后都会有的气息。
那是冬日里的阳光晒化了路旁的积雪,雪水融入大地,温暖来年春季的新芽时所散发的味道,是生命的气息。
想活下去,想好好长大,想去体验很多很多之前没做过的事情。
他似乎听到深埋地下的种子这样说道。
种子想要萌发,想要拥抱阳光,盎然生长,体验四季的轮回、人间的美好。
江辞雪朝爸爸妈妈挥了挥手,准备启程,开始新的旅途。
闻卿看他已经说完了,就一路小跑来到了他身边,还拿自己的围巾给他抹了把脸。
弟弟眼圈红红的,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兔子了,闻卿想把他揣怀里抱走。
闻瑾薇和宁玉也走到了江辞雪身边,精气神儿依旧很好的老太太一把将雪团子抱了起来,往车那边去:“走吧。”
“咱们回家啦!”她说。
这篇文重写过很多次,最后一遍大改是在24年10月17号,之前追文的小天使们可以从头看一眼,感谢大家的等待与支持,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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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06章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