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车票不好买,闻瑾薇一家三口是开车来的和宁市,她先把俩孩子送回家,就开车带着小奶猫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宁玉本想在门口迎接俩孩子,但忙着缝合狸花猫的遗体就耽误了,等她从工作中抽出工夫喘口气儿的时候,就发现俩孩子正站在书房门口往里看。
宁老太太摘下口罩与手套,朝俩孩子招了招手。
缝合工作已经完成,她还为遗体做了简单的清理,窗帘打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狸花猫趴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冬日的午后酣眠。
江辞雪想把小咪埋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只是现在时值深冬,土都冻上了,不太好挖。
宁老太太就想了个办法,找了个铁桶,在桶里烧了点柴火,用桶的热度融化了一小块冻土,挖坑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
坑是陆西洲夫妻俩主动过来帮忙挖的,两人表示,他们可是目前这里唯二的壮年人了,体力活总不能交给老人和小孩儿。
夫妻俩看得出来,江辞雪和闻卿这一家仅仅相处了半天,感情就突飞猛进,已经开始有亲近的模样了。
心里虽然有些泛酸,但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和这孩子没什么缘分。
就如同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江辞雪这么在意一只死掉的流浪动物,想必江辞雪也对他们的种种行为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吧。
陆西洲夫妻俩认清了这件事,虽有些许唏嘘,但已经能够接受了。
看起来小雪也很喜欢闻卿一家,他俩就想着趁着最后的相处时间给孩子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坑挖好了,装着狸花猫的木盒被埋葬,江辞雪为它的小小坟墓填上了最后一捧土,又立了一块石头当墓碑。
这是一只生来自由的狸花猫,在它有限的猫生里,经历过盛夏与寒冬,吃过小鱼干,打跑过别的流浪猫,还养活了一只小奶猫。
现在,它去了远方,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江辞雪双手合十,在墓碑前拜了拜,心里跟小咪说了再见。
他们总有一天会在死后的国度重逢,但是,他开始希望那天不要太快到来了。
埋葬了狸花猫,江辞雪又恢复了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状态。
闻卿拽了拽他的衣角,笑嘻嘻地问他:“想不想认识新的朋友,我把我的好朋友介绍给你好不好?”
江辞雪看着闻卿,偏了偏头,像是在问他的朋友是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闻卿说,“你们可像啦!”
到了要吃晚饭的时间,俩孩子搬着小板凳坐到了电视机前,前面放着小饭桌。
闻卿拿遥控器调好了台,正好赶上整点,是他每天看动漫剧场的时间。
节奏欢快的片头曲响起,一只雪白雪白的垂耳兔出现在了屏幕上。
小兔子一蹦一跳地扎进雪堆里,镜头再一转,小白兔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小男孩儿。
他正是这部正在热播的动画的吉祥物雪精灵。
“你们俩长得那么像,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的!”闻卿指着电视画面上蹦蹦跳跳的雪精灵,十分有信心地说道。
*
因为有客人要来,负责照顾江辞雪的保姆被放了假,但也在走之前留好了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闻锦薇是在晚饭时间回来的,她说小奶猫经过一番检查,除了营养不良外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今天先留院观察,很快就能出院,不用担心。
等饭菜都热好了,大人们在餐厅吃饭,俩小孩儿因为想看电视,所以在客厅单独开了个小饭桌。
江辞雪吃饭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闻卿也难得安静了下来,悄悄观察着弟弟的一举一动,自认为不动声色。
等闻卿反应过来自己装米饭的碗已经空了时,他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扒拉米饭了,连一口菜都没吃。
弟弟真下饭啊。
闻卿想。
大人们吃饭的餐厅与客厅由一道屏风分隔开来,餐桌这边还能听到动画片的声音。
几个成年人的晚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开始闲聊起来,没一会儿就听一个屏风之隔的客厅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闻锦薇立刻出去查看状况,还以为是俩孩子一言不合吵起来了,可她一打眼就瞧见江辞雪还好端端在小板凳上坐着,两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十分乖巧。
而哭声的来源不是别的,正是不知怎么已经贴到电视上了的闻卿。
电视画面里,一只看上去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白兔躺在同伴怀中,奄奄一息,掉着眼泪跟小伙伴们做最后的告别。
电视机旁,闻卿抱着电视机的一角,哭得十分伤心:“雪精灵不要死啊呜呜呜……”
闻锦薇:“……”
宁玉和陆西洲夫妻俩也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瞧见这一幕,不知是该夸这孩子心地善良,还是该先去安慰一下哭成泪人的闻卿。
闻锦薇已经大步流星走过去,把闻卿拉到了不影响江辞雪看电视的地方,蹲下来揉了揉自家娃的头,好好安抚了一番。
闻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记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当哥哥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这样会给弟弟做不好的榜样。
他擦了把脸,又吸了吸鼻子,生怕会被弟弟笑话,他抬头看去,却发现江辞雪正静静注视着自己这边。
然而等闻锦薇顺着闻卿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江辞雪又变回了刚才看电视的姿势,好像从来没有分心过。
好在动画片里的雪精灵并没有真的下线,从片尾的下集预告来看,小伙伴们找到了拯救他的办法,正准备开启新的副本。
闻锦薇陪着俩孩子看完了片尾曲,交代了一声好好玩儿之后就离开了。
动漫剧场结束,电视上播起了广告,闻卿又悄悄瞥向了旁边的弟弟,正好捕捉到了江辞雪匆匆扭过头去的一幕。
闻卿坐不住了,他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就怕有什么话不好好说,干脆跑过去牵住了弟弟的手,叫了他的小名:“小雪。”
江辞雪抿了抿嘴,并没有回应。
可刚一握住江辞雪的手,闻卿就发现他的手好像在微微发颤。
闻卿蹲了下来,担忧地望着江辞雪,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江辞雪看了看闻卿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有点想安慰刚认识的小伙伴,但是看对方已经不哭了,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闻卿见弟弟终于张了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功让弟弟对自己吐露心声了,他十分坚定地表示:“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
“可以说出来吗?”江辞雪的声音又轻又细,忐忑不安地确认道。
“当然了!”闻卿跟弟弟打包票,“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有什么难受的地方都可以讲出来的!”
末了,闻卿又像是大人哄孩子一般地加了句,“咱们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好不好?”
这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回应他的是一颗颗扑簌簌往下掉的小珍珠。
好像是打开了某种闸门,江辞雪的眼泪流个不停,他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里。”他说,“这里很难受。”
妈妈、爸爸、小咪,那些再也见不到的家人与伙伴,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让他很难过。
如果无人问津,如果不被提起,他还可以把那些委屈都压在心底。
可一旦有人把他的情绪小心捧起,一切难过的情绪就会翻倍增长,再也压不住。
“很难受,很难受。”他重复着,“一直在难受。”
闻卿一怔,想问问到底是哪种难受法儿,就看到江辞雪又用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胸口偏左一些的地方。
“这里也很难受。”
哭成泪人儿的小朋友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哭的,还是因为很少开口,他的声音很小,又十分沙哑。
原来,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出来的,也是可以跟人说的。
不是每个人哭出来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也不是每一次跟人说话都需要小心翼翼。
原来有些眼泪值得被小心捧在手里。
在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江辞雪突然就很难过。
好像过往所有难过的情绪都一股脑涌了上来,堵在胸口,导致他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江辞雪突然觉得很冷,脸上却热热的,心脏也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他想着闻卿刚才说的话,把自己的感受吐露了出来。
“我现在也很害怕,心脏跳得很快,很难受。”
“像是要跳出来了。”
小朋友的声音委委屈屈,第一次体会到宣泄情绪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万年冻土迎来春天,冰河解冻,湍急水流汹涌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闻卿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他想了解江辞雪还有哪里难受,需不需要现在去看医生,连忙追问:“还有呢?”
“还有……”
江辞雪咬了咬下嘴唇,除了吸鼻子的声音,就没了别的动静。
闻卿没有催促,只是给弟弟擦了擦眼泪,后来他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不够用了,又转身去拿了纸巾。
在看到面前的人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江辞雪像是怕人跑了一般,拽住了闻卿的衣角。
他声音很轻地开了口:“还有……我……”。
“我很冷,又很热,很想要人、要人抱一抱。”他说。
看到标本室之前的闻卿:“我弟弟是只小白兔!”
看到标本室之后的闻卿:“我弟弟是只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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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004章 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