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魂归又一年 第85章 第 85 章

褚无相从《楚辞》里出来，被戚还山一把搂住腰。

在场所有八家人，都看向了元凛，以及他身后那个被元家人搀扶着、四肢僵硬、行动怪异的年轻男人。

元凛不动声色地向后退步。

他低低一笑，把头偏向那个年轻男人：“家主，我们好像……暴露了。”

话音刚落，戚还山猝然飞身上前，动作快如闪电，伸手去抓元凛身后男人。

元凛眼底寒芒一闪，假意去拦，然而下一秒，他脸色突变！

褚无相居然从另一个方向包抄，目标直奔年轻男人身侧，一把抓住了那个一直低着脑袋的元家人！

“元家主，”褚无相望着他轻笑，“为了瞒住你这只念，我们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啊。”

被人看穿了真实身份，元执摘下帽子，索性也不装了：“还能看出来我是只念？不容易，怎么猜到的。”

褚无相看了一眼戚还山。

“我原本以为，”戚还山接话，“无相魂归人间，是因为心愿未了，可是给他看完了所有人的执念，我还活着，无相也没消失，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

褚无相问元执：“你伪装了这么多年，是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复活我？”

元执眼底染上一丝癫狂，他望着褚无相冷笑。

“你不想说？”褚无相偏了下头，“戚还山。”

戚还山立即伸出两根手指，揿下身边年轻男人的帽子，男人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眼中。

他肤色苍白，薄薄皮肤下隐约闪动着血管青筋，透着一股长久不见天日的异常青色，而在他的右眼下方，赫然是一粒朱砂小痣！

元执怒瞪一眼戚还山，却被褚无相拦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努力探手去够，好不容易才摸到男人那颗痣，用力擦了擦，像是确认它并非画上去的一般，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孩子，来，你来看看他，这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褚无相蹙了蹙眉。

难道元执的执念，跟这个有关？

元执痴迷地望着那具躯壳，喃喃：“你还没见过你父亲吧……这跟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可惜，这躯壳里少了一只灵魂……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复活大哥。”

戚还山一直看着元执的动作，他忽然面色一变。

“无相小心！”

元执使尽浑身力气，拼命挣开褚无相，上前夺回那副没有灵魂的空躯壳，他紧紧抱住它，连滚带爬来到褚无相面前，膝盖一弯，冲他下跪。

“孩子，八百年前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真的要你的命，我那么爱你，你小时候的吃喝拉撒，还是我亲自给你处理的，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

“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但是……但是我更爱你的父亲，我的大哥。”

“我知道，你会以命换命，是不是？”元执死死抓住褚无相的手腕，掐得他腕皮发红，“你的生命是你父亲给的，我求你，求你现在还给他好不好？”

褚无相垂下眼眸，语气不辨悲喜：“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元执眼底闪动着希望的火焰：“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我求求你孩子，帮我完成这个心愿，让大哥回到我身边，行不行？”

褚无相一把推开他。

锵——

就在这时，一道金属摩擦的声响响起，八家人引颈去看，所见之景让他们呆愣原地。

戚还山手拎一把长剑，剑柄处用血染布缠裹，那剑不知杀过多少人，透着一股浩然杀气。所有人看愣了，隐约从戚还山身上看到了一个浴血沙场的将军影子。

戚还山双手倒提长剑，宛若地狱修罗，步步走向元执，他越走越快，最终一刀刺向元执身边那具念的躯壳。

“大哥！”元执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不！住手！！！”

戚还山手握长剑，将那具念的躯壳钉死在地上，被元凛从八家人那里偷来的执念全部飞了出来，碎成无数团，各自回到主人身上。

戚还山哐当丢下剑，小心翼翼抓住其中最亮的一团，眼底逐渐浸起泪光。

“大哥……大哥……”元执声音碎成了一地，他像是想起什么，霍然扭头，淬满毒汁的目光死盯着戚还山，他忽然笑了一下。

褚无相心头刹那间产生了犹疑，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只觉神魂俱碎：“不——”

元执像一发炮弹，拼尽全力，冲也似地奔了过来，他抓住褚无相肩膀，迎着戚还山手上那缕残魄，让褚无相与那团金光融为一体。

刹那间，褚无相与自己最后一缕魂魄融合了。

他只觉全身皮肤像要烧起来，灼人的热流过遍全身，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愈加发亮，最终竟到了刺眼的程度。

庭院里狂风骤起，一股磅礴的灵力慢慢在院子里形成。

所有人被迫挡住眼睛，心下俱惊。

这灵力！

是……道祖！？

褚无相是道祖！！？

耀眼的道祖金光出现在褚无相身上，八家人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元执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大哥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褚无相愣住了，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向戚还山看去。

风暴的中心，戚还山的身体像信号短路的显示画面，模糊抖动，每抖一下，他的身体便透明一分。

“不，不要这样。”褚无相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他推开元执，踉跄着朝戚还山奔去：“不可以，戚还山，你不可以走，你答应过我的！我不许你走！”

褚无相冲上去抱住戚还山，他的视线越过戚还山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正在渐渐成形、并逐步扩大的黑洞，褚无相的眼瞳剧烈颤抖起来。

“不要……你不要走……”他带着哭腔求。

“松开我，听话。”戚还山柔声劝哄着，他垂首在褚无相眼皮上亲了亲，然后转身将长剑插入地缝，一把拽住元执，元执躲闪不及，被戚还山拎着，却还不忘紧紧抱住那具再无复生可能的躯壳。

褚无相刚收全魂魄，无力软在地上，他抬起眼，脸上竟全是泪：“戚还山……”

戚还山拽着元执，扭头冲褚无相笑了一下：“宝贝儿，这老东西说咱们杀不了他，要不我给他长长见识。”

褚无相眼眸一颤：“你要做什么？”

戚还山身体已经接近半透明化，他拖着元执，轻笑：“老天爷要抹消我的存在，我是活不成了，你说，我要是把元执绑在身边，他是不是得跟我一起下地狱啊？”

元执瞪大眼睛，脸色涨得通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能够，你不能够——”

戚还山蓦然收紧拳头，元执瞬间喘不过气来，发不出一点声。戚还山冷笑一声，拽着元执转身，背对褚无相，头也不回走向无尽的黑暗。

褚无相盯着他的背影，挣扎着起身，脚下不稳，重重摔了个磕绊。他趴在地上，哽声低吼：“说好的……说好的我陪你下去！你说话不算数、你……”

戚还山突然停了下来。

褚无相一愣。

戚还山大步转身回到褚无相面前，他半跪下来，抬起褚无相下巴，赤红着双眼，低头望进褚无相眼底。

“我怎么舍得呢……”戚还山勾起指背，轻轻替褚无相揩净眼泪，然后低下头，吻上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缠绵的、道不尽思念的长吻。

院中起了一阵风，吹得褚无相脸颊上半干未干的泪痕隐隐生疼。

戚还山恋恋不舍地在他额间印下一枚轻吻：“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褚无相仰起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直到他的身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彻底透明，带着元执一起，随风慢慢消失。

院中少了两个人，重归一片平静。

忽有人低笑起来，那声音嘶哑、难听，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褚无相伏在地上起身，勾指拨了拨长发，转眸看向元凛：“你笑什么？”

“我在笑，家主与戚还山同归于尽，我们输了，你也没有赢。”

元凛说完，盯着褚无相的表情，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伤心的神色，明明刚才还和戚还山上演了一出生死别离，此刻却又看不出丝毫异样。

褚无相表情冷淡：“你错了，元凛。”

元凛笑声一止。

褚无相来到元凛面前站定，他弯身攥住元凛的衣领，上半身凑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轻笑：“我们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这一刻。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你啊元将军。”

元凛愣住：“你说什么？”

“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元执是念，他不择手段要复活我的父亲，甚至不惜让八家的各位家主或继任家主们陷入生命危险，只有我父亲复活，他心愿才能了结，他才会消失，但这不可能，这条路走不通。所以，我们想了另外一个办法，也就是让戚还山在消失的那个瞬间，将元执带走。”

元凛说：“你们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并不，”褚无相摇头，“我跟他说好了，他负责带元执走，我负责去找他回来。”

元凛看了看他：“你刚才说，你们的目标一直是我，什么意思？”

褚无相偏头向他看来：“我想找回戚还山，但这事需要小元总帮忙。”

元凛心知自己玩不过褚无相：“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个忙我不会帮，要杀要剐的随你便。”

他闭眼等候发落，却只觉领口一松，他诧然睁眼，看向褚无相。

褚无相目光怜悯地望着元凛：“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你性命的人，这样值吗？”

元凛神色微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家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褚无相冷笑：“是吗？那我要是告诉你，你被一只邪念骗了呢？”

元凛张了张口，半晌才迸出话：“邪、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