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军出了皇宫,并未回府,而是一路疾驰,骑马赶往和风弄袖楼。
褚无相根据他的骑行路径猜到目的地,于是改了主意,决定先不离开,看看这人到底要干嘛。
不过这位元将军到了那边,却并不进去,在门口一直待到半宿。
褚无相陪他吹了半天冷风,终于等到小昭从楼内出来,她拐进另一侧小道,独自一人走向楼后面的住处。
那元将军等的就是她。
他将腰刀从左手倒到右手,握在手中。
随后慢慢弓起后背,伏低了身子,嘴角轻轻上扬,一切就好像狩猎前发出的信号那样,随着他口中一道低而短促的哨声响起,他便如一只猎豹轰地冲了出去。
褚无相牢牢扒住元将军鞋底,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风吹裂了。
元将军迅速来到小昭身后,手中雪亮的刀尖直冲她头顶,她明明身手不错,此刻却浑然不觉危险将近。
刀刃距离她头皮只有一毫米时,元将军动作骤停。
他周身带起的风吹乱了小昭的头发,她似乎到这时才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不对,转身看到元将军的瞬间,面孔仿佛被一幅被抓皱的画扭曲起来,她神色惊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元将军看着她的反应,先是有些怀疑,好像在确认她脸上的神情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人后,才满意地笑了笑,将腰刀重新挂回腰间。
他活动一下肩膀,挑起眉梢道:“不像装的,看来你确实不会武功。”
陛下生辰当天明明就有危险,还容许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员靠近,他不得不提前来试探一下才敢放心。
褚无相心道,你信她你就惨了。
这姑娘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小小年纪,硬是一人死扛住了一整个屠城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点试探还真难不倒她。
那元将军右手压住刀柄,倒还挺有礼貌,沉声道了句抱歉,转身离开。
寄魂符从元将军脚底掉下来,褚无相趁机遁走,走时他用余光看了小昭一眼,忽然一愣。
可没等他细瞧,寄魂符已将他送回了王府,回到了三王爷身上。
在无人处,一道火光倏地腾起,将那张被褚无相用过的寄魂符烧成灰烬。
处理完这一切,褚无相瘫在他三叔身上,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景象,懵了一下。
小昭那个反应,好像真不是装的?
此时的巷内。
小昭浑身仍在颤抖,她低垂着头,目光盯住元将军脚后跟,目送他消失在巷口。
不会错。
她绝对不会记错。
八年前带队屠城的那个首领,与今天来试探她的这个男人,有着一样的脚型,一样的步伐,以及,一样的如同死神般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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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无相越想越不对劲。
要不再寄一次魂,回巷子里去看看。
可是寄魂符他只带了一张,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法现场画,正为难时,他无意瞥了一眼三王爷手上的动作,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三王爷在写信。
在写一封给西燕公主的信。
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尽显狂放不羁,褚无相努力辨认了好半天,才认出字的内容:“你我大婚当天,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靠近和风弄袖楼。”
三王爷想的是,既然皇帝打算亲自去试探琴师,只要西燕公主在当天不出现,这样,无论皇帝使什么手段,她都不会落入圈套。
褚无相却叹了口气。
笨蛋三叔,除了你和元将军,皇帝可从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和风弄袖楼这回事。
根据已有的结果倒推,琴师是提前知情的,一个身份低微的勾栏艺人,谁会告诉他这事?答案不难猜,最大可能就是西燕公主。
那么,西燕公主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多半就是这封信的缘故。
皇帝甚至都不用亲自现身,只需要一句话,一封信,就能轻易试出几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话又说回来,由这一封信,就能猜出皇帝在大婚当天,有可能微服到访和风弄袖楼,那西燕公主也是相当、相当聪明。
褚无相正愣神,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三王爷扔了笔,一旋身,坐没坐相地斜在榻上,他头也不抬地吩咐:“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带着花气的凉风灌进屋,地上落下几片从外面带进来的白色花瓣。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跨进包厢,行走之间,露出黑袍下鹅黄色衣裙。
她直直走到三王爷面前,摘下斗篷帽子,扑通一声跪下。
是小昭。
想不到没等褚无相去找,她自己主动来了。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三王爷整张脸藏在阴影下,只有一双眼眸,映着外面走廊上的明亮灯笼,微微有些发亮。
他一指旁边座位:“坐吧,在本王面前就别跪着了。”
小昭望着他眼圈发红。
三王爷一愣,过了半晌,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从嗓子里蹦出断断续续的话,他声音很轻,又有些沙哑,像喉咙里磨着沙粒:“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能让小昭情绪波动变得这样大,只可能,与西燕屠城一事相关。
小昭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三王爷见状,轻按住她肩膀,竭力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他连本王两个字也不说了。
小昭肩膀塌垂下去,她盯着他的眼睛,比划着手势告诉他:“先生,小昭的家乡,是被大晟的军队屠掉的,不是南诏……”
她比手势时,脸上表情渐渐冷静下来,眼底一点波动也没有。
三王爷大脑一片空白。
褚无相躲在他灵魂深处,更能深切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像身坠大海,全身血液一会滚烫得要烧干他,一会又冷却下来,让他灵魂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看到三王爷缓缓提起笔,看着笔尖的墨汁浸入纸面。
然后这具身体的手腕动了起来,他不知三王爷要在纸上写些什么,也可能是他觉得,这时候总应该要写一点什么才行。
原来人在承受不住巨大打击时,什么也想不了,就连情绪,也是没有的。
褚无相听见三王爷张了张口,抱着一点最后的期望,问小昭:“会不会是认错了?这怎么,怎么可能呢?”
小昭赫然站起身,挽起袖子,露出左臂上方,那道曾被一柄长剑贯穿后留下的长长一条疤痕。
她红着双眼,眼神里满是恨意,止不住颤抖的手在他面前比划道:“先生!他离我最近只有两步距离,小昭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他!”
她眼中涌起水光,忍着泪,努力不让它掉下。
三王爷顿了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不要忍着,听话。”
这句话似乎攻破了小昭心中的防线,她终于攥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起来。
她用力捶打着三王爷,像是要将那无处发泄的怒气全部撒他身上。
三王爷任由她打自己,也不还手。
等小昭哭完,他开口道:“你先留在府上休息,我现在有件要紧事去办,我没回来前,你哪都不许去。”
离开前,他还没忘了桌上那封信,他将它折好交给小昭,交代她一会从府上派个人,给西燕公主送去。
小昭将信拿在手上,盯着那两行字,微微愣神。
三王爷吩咐完毕,骑马往城郊赶。
褚无相在脑海中调动地图,发现这条路线越看越眼熟……他想,他知道三王爷要做什么了。
皇帝有个只有身边人才知的习惯,每年先皇后忌日的前一天,他总会去到城郊,在城郊一座只有他才能来供奉香火的寺庙中过夜,次日方回。
三王爷曾以为他是为了悼念亡妻,现在想来,却未必是这样。
二十年前的宫变,正好发生在无相太子生辰前一天,也就是先皇后忌日的前一天!
为什么没想到,为什么!
三王爷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他需要回到那里,去找答案。
他颠簸在马背上,眼睛红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褚无相视角随着三王爷转换,眨眼间,便从王府换到了一座藏匿于深山中的古寺。
此处果然与游戏中小昭带他们去的地方一样。
褚无相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准确地说,是三王爷的心在跳。
他径直走进无人的正殿,绕过佛像,来到须弥座前。
小时他好奇,曾偷偷来过,那时他就发现,这须弥座上拴着一条锁链,末端汇于下方正中一点,看起来颇为诡异。
当时他脑海中搞不明白的事有太多,对这诡异的现象并未放心上,也不曾深究,现在才发觉有蹊跷。
佛像上怎么会出现铁链呢?
三王爷深吸一口气,缓慢拿住铁链,用力一拉。
地面忽然震颤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屋顶房梁簌簌掉下一层木灰,紧接着,就看见佛像离开了原位,露出下方黑乎乎的一个浅坑来。
这铁链竟是一道机关,连接起佛像与下方的坑洞。
而坑底放置着的,赫然是一口石棺!
三王爷半晌没有说话,忽地发出一道古怪笑声。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无人供奉的古寺,什么祭奠先皇后,统统都不过是障眼法。
这哪是什么寺庙,这分明就是一座坟。
一座伪装成荒寺的坟!
那石棺并未加盖,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尸骨。
是具男尸,看样子死了有一定年头了,他的穿戴十分整齐,正姿势安详地仰躺在棺内。
在他周围,有无数的珍珠、宝石和黄金等陪葬物,他身上的衣物也华丽无比,唯一称得上朴素的东西,大概就是他腰间挂着的一枚素白玉佩。
褚无相隐约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但他肯定自己没见过,更不认识这具尸骨。
好在,他不认得,三王爷却认得。
三王爷望着里面那具尸体,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大哥?”
“大哥躺在这里,那现在皇位上的岂不是、岂不是……”他脚下踉跄了一下,扶住佛像,像丢了魂。
这样的真相,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荒诞。
堂堂一国之君,如今却被神佛菩萨锁于这深山古寺,二十年不见天日!
褚无相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这血也不是他的,是他三叔的。
他听见三王爷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所以二十年前宫变,死的是大哥,二哥没死?他不仅没死,还取代大哥的位置,做了二十年皇帝?哈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太监要偷走传国玉玺,难怪他要小昭把玉玺交给太子,原来,原来……”
原来是二哥偷走了大哥的一切。
一股绝望感侵蚀着他,就连褚无相也被他这股情绪裹挟。
褚无相似乎听见他心中某处地方碎掉了,他的心在慢慢结冰,他僵硬的脑子也停止了运转。
三王爷呆钝地在石棺旁边坐下,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亦不再敏感。
褚无相现在虽是灵魂状态,不用进食,奈何他附身三王爷身上,与他五感共通,三王爷不吃饭他就饿,三王爷不睡觉他就困。
所以褚无相绞尽脑汁,想让这个呆子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人,三王爷要是死在这执念里,褚无相也活不成,到那时,就是一尸两命了。
三王爷像入定一般,坐在此处一动不动,执念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异常,当他再度恢复行动的意识和能力时,已是他与西燕公主的大婚之日。
他望着天上的太阳,自言自语:“今天……是二哥的生辰日。”
褚无相随着他的视线,又偏过头,回望殿中那口石棺。
“今天,也是大哥的生日。”
大哥与二哥,本是一母同胎,如今却一个躺在冰冷石棺与清风明月作伴,而另一个坐镇盛京,让天下百姓举国为之欢庆。
多么可笑。
……
由于在室内待了太久,三王爷离开寺庙时,适应了好一会刺眼的阳光,眼前景象才终于恢复正常,他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往盛京回赶。
褚无相一直观察着天色,他心中苦笑一声。
晚了一步。
和风弄袖楼,怕是已经被火烧了个干净。
三王爷一进城,顺着御街大道,看到了映红半边天的火光。
他望着那个方位,险些跌下马来。
当他策马奔至和风弄袖楼,眼前的整座建筑,烧得只剩下了焦黑的骨架。
褚无相听到周围路人的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和风弄袖楼两大金字招牌都没了!”
“死得惨哦,全烧成了骨头渣子,一个全尸都没留下。”
“……”
看来小昭并没有听三王爷的话,她没有留在王府中哪也不去,她看到了他出宫后写给西燕公主的那封信,猜出大婚当天,和风弄袖楼会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加上她刚被元将军试探过身手,那这位尊贵的客人是谁,就不难猜。
她把信送给了西燕公主,然后,在成功概率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刺杀皇帝这件事情上,义无反顾。
直到葬身火海。
“都没了……”三王爷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是他害了小昭。
是他害了他们。
他就不该,不该答应那个赌约。
权力将那个人腐蚀得面目全非,他早已不是当年教他摸鱼上树打枣的二哥,再也不是那个在得知他被人欺负后,骂骂咧咧为他出头的少年了。
当年当年。
他的二哥,死在了当年。
一道火红的人影突然闪到三王爷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褚无相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三王爷肩膀抖了一下,缓慢地转动眼珠,对上了西燕公主发冷的眼眸。
她轻启唇,吐出一句话:“你早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不对?”
三王爷保持着被打脸后微偏头的姿势,一言不发。
褚无相却借着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处巷子里一顶纯黑的、不明来路的车轿。
西燕公主直视他的眼睛:“你说话。”
三王爷继续沉默。
不断有盛京百姓凑过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巷子里那顶黑轿渐渐消失在了人海。
西燕公主似浑然不知:“你说话,我听你解释。”
三王爷目光从巷子口移回来,他看了看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终于开口,自嘲道:“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终归,你的心不在我这里。”
三王爷转身骑上马,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皇宫。
被太监引入殿内时,皇帝正站在盥洗盆前,似乎刚刚结束洗漱。
他身边不远处还站着元将军。
皇帝挥手让元将军退到了三王爷身后,他眉梢一动,高兴地笑道:“老三来了?快坐……”
褚无相看不见三王爷的表情,但猜也能猜到,大约并不好看。
皇上见三王爷面色不善,脸上笑容也淡下来:“和风弄袖楼那边,朕刚准备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到说起火了。这火也确实奇怪,不过你放心,朕会让人好好彻查起火原因,一定给老三一个交代……”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欢欣:“不过老三啊,朕跟你打的那个赌,算是朕赢了吧?朕听说,西燕公主为了琴师,跟你撕破关系了是不是?朕说什么来着,她跟戚氏叛军是一条心,朕容不得她,她也配不上你,不过这也怪朕答应了西燕的和亲,是朕的错,朕对不住老三……”
他嘴里说着道歉,语气却十分轻快。
三王爷冷眼望着他,终于出声打断:“二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皇帝的念叨戛然而止。
褚无相看到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良久,皇帝忽又笑着开口:“老二?让朕想想,噢,已经有二十年没听人提过他了吧,老三,你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你也想步他后尘?”
三王爷缓缓闭上双眼,不到两秒,复又睁开。
皇帝一愣,褚无相也一愣。
只见三王爷蓦地旋身,抽出元将军腰际间佩剑,剑尖朝向皇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一字一顿地质问:“派人屠城西燕的……是不是你?”
听到这话,皇帝脸色骤变!
元将军被人卸了兵器,顿时目露凶光,抽出后腰短刀,铁青着脸要上前镇压三王爷。
皇帝立马丢去眼刀,制止了他。
三王爷拿剑的手抑制不住发抖,他步步向前:“陷害南诏的……”
“是不是你?”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三王爷声音嘶哑,问出最后一句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一句:“杀死大哥鸠占鹊巢的……”
“是不是还是你?!”
皇帝盯着剑尖上凝起的光点,半晌,他微微一笑:“原来你是这么想二哥的,为什么呢,二哥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
三王爷抖着嘴唇看他,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你现在不信任二哥了,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二哥不怪你。”皇帝手上沾着清水,他慢条斯理地在白巾上一擦,旋身慢慢步下台阶,站到了三王爷面前。
他握住三王爷右手,轻轻地提起来,却并不拿走他的剑,反将它往三王爷手中塞:“拿好。是二哥的错,二哥不该让你同西燕和亲,不该让你接触西燕来的人……是那个舞姬小昭吧?当年那场屠城事件里唯一的幸存者,元将军刚查出她来。”
三王爷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
“不如这样,朕还认你这个弟弟,只要你同西燕彻底斩断联系……回去以后,你就拿着这把剑,插进西燕公主的心脏……也不用担心西燕那边找麻烦,朕会替你善后,保证他们寻不到你一点错处。”
皇帝温柔地抚摸着弟弟苍白的面颊:“大晟与西燕的联姻,哪比得上我弟弟的幸福重要呢,二哥说得对不对?”
三王爷默然了一会,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二哥好像忘了件事,先前二哥与我打赌,赌她更在意琴师还是我。现在这赌约我输了,那我与西燕公主的婚约,也就算不得数,不是吗,二哥?”
皇帝眯了眯眼,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念头:“你想做什么?”
三王爷忽然掉转剑尖,对准自己胸口:“放她回西燕,不然,我就死在二哥面前。”
“你怎么这么幼稚,”皇帝冷笑一声,背过身去,“朕看着你长大,你什么脾性,朕能不知道?你从小怕疼,你不敢。”
三王爷同他一起笑起来:“是吗?二哥,你好好看着我。”
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面色微微发白,像是不确定似的,偏头轻轻喊了一句:“……老三?”
三王爷举起佩剑,毫不犹豫对准自己的双眼划过去。
鲜血飙出来,他如同一只夜色中挣扎的幼兽,发出癫狂的笑声,又仰着头,竭力不让血泪掉下来。
皇帝猛地转身:“老三!”
剑尖下落,三王爷强忍着剧痛,他伸出舌头,竖起佩剑抵上自己舌尖,剑尖刺入粉色的软肉,一线血蜿蜒而下,他含糊一笑:“二哥,你说我敢不敢?”
皇帝眼瞳骤然放大:“老三!!!”
三王爷两颊淌着血痕,他吞剑入口,用力一绞!
刹那间,他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不由向后踉跄两步,但即便如此,手上动作也没有停,手臂下移,剑尖最终抵上了他的胸口。
皇帝终于慌了神:“朕放了她,朕会放了她!”
三王爷并未松开佩剑,稍微用了点力,剑尖没入心口皮肉,一点点殷红从衣服下方渗出来。
皇帝只好又说:“好,好,朕答应你,朕会派人一路护送她,总可以了?你把剑放下!”
三王爷脸上全是血,他扯着嘴角无声地笑,那模样,活脱脱若地狱道恶鬼。
他手腕一松,随意把剑扔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御医院的太医被急召进殿,三王爷顶肩撞开他们,他竭力保持着冷静,不至被疼晕过去,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了下来。
他在皇帝面前重重叩了三个长头,久跪不起。
二哥……
今后,我再看不见你的脸,来日,我也无法再与他人言。
我守着这秘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不欠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