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我女朋友,为什么?”
“割了那玩意,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乐晓之握紧刀,就着刀背,在他脖间又划一刀,算是告诉余晖:她懂了。
但她将余晖打量一番:“就这样?”
余晖直起身,往窗台跟前走,他看了眼窗外,玉盘已隐入云中,透不出一丝光。
长夜难明。
余晖低头,右手伸到后衣领,抓紧,向上一拉,把上衣脱了下来。
他扔在地上,手又伸向裤子,干脆利索的,一件不落的,继续扔……
转身,面朝乐晓之,余晖的右手搭在墙边,按下开关。
刷地一声,顶灯打开,同时触发窗帘开关,电动窗帘徐徐合上。
他凝视乐晓之,大步向她走去。
挣脱衣物的躯体,一切无所遁形。
乐晓之的视线,掠过余晖的身,像重走他来时的路,重读他这个赤条条的人。
屈从的肩,隐忍的臂,压抑的胸膛,收拢的腰,蕴蓄的腹,蛰伏的势,精瘦的双腿……
目光停在他大腿内侧。
余晖的脚步,亦是一顿。
那处伤,还是他高二暑假学自行车时,因掌握不了平衡,摔在地上所致。
她的眼神,稍作停顿,继续向下。
那点到为止的探究,如轻羽扫过伤处,唤起余晖久远的记忆。
那一日,他推车回家,热痛的感觉不断,血夹着汗,流干的泪,崩裂的信仰,无处安放的彷徨……
余晖心惊。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要看见她的紧张、惊慌、恐惧和害怕。
而不是把这些展示给她。
余晖越走越近,到乐晓之跟前了,他并拢膝盖,屈身,跪在乐晓之面前。
他看着她,如病入膏肓的患者,祈求最后的解脱:“动手吧。”
乐晓之的手,转动刀柄,再问一遍:“你确定?”
余晖点头。
“都听我的?”
余晖又点头,着急忙慌的,好像多年饱受污秽脓疮的折磨,就等她一刀剜去。
乐晓之看向顶灯开关,想起很多人的评价,关于余晖。
往事翻页,停在某处,好像找到了关窍,她说:“行,那你闭上眼。”
余晖浑身一震,喉结起伏,试图吞咽不安。
“都听我的?”乐晓之问。
黑睫扑扇几下,不甘地阖上。
“中途睁眼,就算你输。”
余晖闻言,垂在身侧的手掌,聚拢成拳,撑在地上。
黑暗侵袭,想象中的锐利,并未直截了当。
些微冰凉,触及他的额头,途径见不得,飞上鼻梁,跳过鼻尖,跃向唇珠。
一丁点儿痒,搔挠着皮肤,余晖的双唇,不自觉微抿,乱了呼吸。
寒意一路疾驰,奔往下巴,又在喉间起舞。
许是觉得无聊,尖冷落入锁骨上窝,那是有口难言和食不知味的分界线。
余晖吞咽了一下,就被嗤之以鼻地抛弃。
追逐着,来到潮润山坳,望而生畏,逃难似的遁入欲壑。
痛觉神经,被逐个唤醒,余晖心如刀绞,冷汗沁出,湿意趁虚而入。
呼吸紧促,思维却越来越清晰——
她在审判他。
他根本无须递刀给她,她就是一把刀,三两下将他开膛破肚,翻出他的丑恶肮脏。
不,她不只是刀,还是一盘石磨,不紧不慢地择取,不慌不忙地筛选,气定神闲地凑拢,最后一举碾开。
稀稀拉拉的斗志,被她冷漠扣住,一次性扔进去,细密地捻开,化为齑粉。
身上忽冷忽热,热痛啃啮着,冷汗煎熬着,在这种周而复始的磋磨下,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那一瞬,余晖全身燥热,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他按捺不住,猛然睁开眼睛。
睁眼,闭眼,好几次,适应了周围光线后,他看到头上的汗,正一滴滴坠在腿上,与此同时——
余晖惊恐地抬头,不知如何解释,耳边就响起命令似的两个字:抬手。
余晖下意识抬手。
乐晓之拽过他的食指,用棉签棒蘸取少量酒精,细心擦拭他食指上的伤口。
食指上原本一个小口子,因他握紧拳头,被迫崩成长口子,血珠飞溅。
沾了酒精的伤口,刺痛传导到大脑,余晖的手指,后缩了一下。
乐晓之瞥他一眼,拽回去,重新给伤处消毒。
处理好后,她才放下棉签棒,从包里取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创可贴。
酒精,棉签棒,创可贴,乐晓之为何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她不可能知道,他此行计划。
余晖想不通,理智涣散地飘来飘去,最后融成一团雾,紧跟余晖的眼,围住乐晓之。
乐晓之取出一片,撕开独立包装纸,对准余晖伤口,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余晖把手收回来,低头看创可贴上的图案。
好多冰淇淋,好多颜色,红的,黄的,绿的,蓝的……
乐晓之把东西收进包里,胳膊肘抵在桌上,赢家一般,挑衅道:“你输了。”
余晖此刻的心思,根本没在输赢上。
他斜着眼,左顾右看,衣物全都扔在窗下,千思万虑后,只能难堪地阖上眼。
一阵清香飘来,余晖睁开眼。
乐晓之站起身,脱下自己外衫,蹲下来,盖在他两腿之间。
余晖逮住她胳膊,眼神里有种灼人的炽烈。
乐晓之点点他的手背,像是一种安抚,她指了指右面,“那边是洗漱间。”
余晖仍捉住她的胳膊不放。
乐晓之看向他,目光平和,“我在外面等你。”
余晖松开手,羞臊得一塌糊涂,胸膛在打鼓,咚咚咚,咚咚咚,要震碎他的耳膜。
他仰头,望着乐晓之。
乐晓之冲他点点头,“去吧。”
余晖的心,像吸了水的海绵,软囊囊的。
乐晓之走向窗边,关了灯,背对余晖站着。
乌黑一片,余晖却再也不怕了。
他就着罩衫起身,才感觉到腿麻了,身影踉跄一下,人扶着长条桌,才不致倒下。
乐晓之听到响声,但她没动,也没说什么。
余晖的心里,五味陈杂。
无所谓坏,也谈不上好,她看过了,知道了,接受了。
她宣布,他无罪。
扶着桌子的时候,他摸到那把匕首,刀柄早就被塞入刀鞘,安安稳稳地躺着。
余晖哑然失笑,原来他感觉到的冰凉,只是因为触到了刀鞘。
还以为血淋淋的,原来他好好的。
余晖一瘸一拐着,往洗漱间走。
直到乐晓之,听见洗漱间关门的声音,她才俯身,拾起余晖的衣物,放到她先前坐的凳子上,又搬着凳子走到洗漱间门口,轻轻放下,不出一点声响。
乐晓之回身,取了长条桌上的包,背着包,出了跆拳道馆。
玉盘仍躲在云后,迟迟不愿现身。
乐晓之站在路灯下,欣赏眼前的葱绿。
没有光就没有光,不打紧。
风来,它们随之起舞,雨来,它们接受洗礼,它们沐浴光,也热爱夜。
发芽,生长,舒展,枯萎,存在的每一刻,都是生命的高歌。
哪怕凋零,它们也一丝不苟地凋零,没有拥抱过秋,不曾遭受过冬,又如何迎来下一个春呢?
乐晓之招招手,同它们打招呼,俨然把它们当成了乐章别苑里长廊上的松柏。
为短暂的相遇,为长久的别离。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余晖就出来了,左手里捏着乐晓之的外衫。
一见乐晓之,他面红耳赤,看看左面,又瞧瞧右面,眼睛忙得嘞,堪比生产线上全年无休的女工。
腰背也不如进馆时挺拔,佝偻着,躲闪着,明明穿着自己衣服,却像是换上了乐晓之的,人别别扭扭,像个被迫穿短裙的小男孩儿。
乐晓之没说话,先把他晾着,进馆将各处检查一遍,才出来把门锁了。
一扭头,某人的扭捏已彻底晒干,换成直勾勾地瞩目。
“怎么了?”乐晓之问。
余晖的头发半干,还湿着,连带一双眼,也雾蒙蒙的,他像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到哪里,你都有钥匙,是不是就没有你打不开的门?”
乐晓之上前一步,屈膝要踩他的脚。
上次被踩的记忆,倏地浮上心头,余晖回过神,赶紧后退两步。
乐晓之却抱臂,似笑非笑。
她在吓唬他!
余晖面上一赧,转身就走,乐晓之把钥匙装进包里,慢悠悠地跟着他。
从后面看,就像乐晓之在踩着余晖的影子走路。
渐渐地,影子的差距越来越小,是余晖刻意放慢脚步等她。
昏黄灯光,斜斜照着,照不透人的暗沉心事。
余晖忽然回头,“为什么帮我?”
同样的一句话,问的却是两件事。
乐晓之装作没听见,把手一伸:“外套还我。”
余晖一听,攥得更紧,嗖地把手背后,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乐晓之微笑:“没想到你还挺快。”
余晖睁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乐晓之扫他一眼,正儿巴经地问:“我说洗得快,你在想什么?”
余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乐晓之越过他,向前走两步,停下来,背对他说:“不准备还我?”
余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唇开开合合,说不出一个字。
乐晓之没听到回话,索性迈开腿,继续向前走。
这回换余晖,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快到分岔口,余晖鼓起勇气,快步上前,扔下一句:“衣服多少钱,回头发我,我转给你。”
路他看都没看,直接向左一转,闷着头走。
走了十来分钟,才发现路两边的景致,和往常不太一样,余晖停下脚步,懊恼地摇了摇头,向后一转。
乐晓之就站在他身后。
“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乐晓之背着手,像个小老头,淡定地从余晖身边走过。
余晖回望一眼不远处的女寝楼,边骂自己边往回跑,速度堪比龙卷风。
他在大道中间,忘我地狂奔,对面的摩的一直打铃,他有如眼盲。
人车差点相撞,送外卖的大哥急吼吼:“你长没长眼,不看路啊,疯了吧!”
余晖抱着乐晓之的外衫,低下头,弓着腰,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外卖大哥,被他的憨笑吓住,“果真疯了,被人骂,还笑着……”
余晖冲他挥手:“一路小心,注意安全啊。”
外卖大哥惊地抖了下身子,见鬼似的,奋力加速,快超时了。
摩的几乎飞起来,外卖大哥骑着骑着,忽然回头,看向离他越来越远的青年。
青年尚自沉浸在喜悦里。
他感同身受,目光放远,沉浸在回忆喜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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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期图刑》
◎女主吴期×男主刑驭
◎一句话简介:不仅图刑,还要驭刑。
◎破镜重圆|开篇重逢|表面狼兔,实际训狗
◎骗子×疯子
伪装成小白兔的猎人×伪装成大灰狼的忠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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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