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骄登上马车,用刚才的冷淡语气命令:“你来为本宫赶马。”
“是!”新守卫当即跳上马车,来不及看兄弟们的脸色,驾着马车要带着太子跑路。
“太子不能出宫!”
其他守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拦住马车,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新来的家伙不止是个蠢货,还是个硬茬。
他们所有人竟对付不了他一个。
等马车飞速往前,将守卫甩在后头时,新守卫还在纳闷大家干嘛要拦着他。太子可是太子,想出宫还要跟他们报备不成?
“你做的很好,事后本宫重赏。”
听到这话的新守卫心安定了,他之所以当守卫,就是为了赚钱和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当然不会错过。
新守卫更殷勤的为太子赶马车,他问太子:“殿下要去哪?”
“继续往前。”
当太子第三回说“继续往前”,眼看着前方到了城门口,而天也暗下来时,新守卫终于察觉不对劲。
不过他一点不担心,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还和太子说:“殿下不用害怕,属下腿脚功夫还不错,虽然只有属下一人,但殿下放心好了,就算来几十个山匪,属下也不在话下!”
元隆遇山匪的地方很好打听,他们的马车又一路未停,半夜时到了地方。
周遭荒草成林,枯坟遍地。
太子扒拉着草丛,似在寻找什么。
新守卫亦步亦趋跟在太子身后,然后新守卫看到太子从地上捡起来了……半盏褪了颜色的破灯笼?
同样的灯笼千千万,一定不会是的。
肯定是巧合。
莫骄抱着灯笼,闭眼求佛,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他送给元香的所有灯笼他都有在底部刻一个“香”字,这一盏灯笼一定不是的。
缓慢的将灯笼翻个面。
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新守卫被吓得手足无措:“太……太子,你没事吧?”
莫骄只掉了两滴泪,马上停了。“她一人能打一百八十突厥人,还会飞檐走壁,区区几个山贼,肯定伤不了她,她一定是逃了,本宫一定是弄错了。”
新守卫心里嗤之以鼻,什么人能一人打一百八十人?还突厥人?太子一定被人骗了吧。
但他发觉太子在为了骗子痛哭流泪后,新守卫决定先不拆穿那骗子。
莫骄又去了海阳县官府。大半夜的谁又理他,还是报上了太子的身份,海阳县县令才迎出来。
海阳县令一个头还没磕完,莫骄急问:“元隆将军和其女眷在哪?”
莫骄故意这样问的,他没有说尸体,他等着海阳县令告诉他,当时尸首太多,其实没找到元将军和其女的。
海阳县令看不懂太子的脸色,照理太子和元将军是敌对,但太子又为何为了元将军半夜来此?
海阳县令只迟疑了下,立时恭敬回话:“太子随下官这边来。”
莫骄随海阳县令乘马车又回到了刚才他们来过的地方。
“回太子殿下,元隆……”陈县令想到太子对元隆的恭敬,也急忙带上称谓,“……将军与其家眷的尸首都在这里了。”
尸首?
莫骄难以置信瞪着海阳县令。
“不可能。”
“殿下,千真万确。下官亲自盯着人埋的。”
莫骄扑过去,抓住海阳县令前襟:“那你说,你说元隆之女元香葬在哪?”
海阳县令回忆了下,指着一处崭新的无碑坟头:“就在那,那棵小树底下就是。”
莫骄气急败坏:“你又不认得,你怎知道那是元隆之女?”
海阳县令被问懵了,急急说:“殿下,有画像的,下官断不会认错。其中只有一个小姑娘,年纪约莫十一二岁,大半人都被压扁了头,小姑娘的脸倒是完好的。难道说元隆还有第二个女儿吗?”
莫骄摆手示意海阳县令住嘴,他跌跌撞撞扑到海阳县令指的小树底下,二话不说用手刨坟堆。
海阳县令落后一步,诧异望着眼前的一幕。
海阳县令不明所以上前问:“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本宫不信你的话!本宫要亲眼看到她!”
海阳县令又心惊了下,而后犹豫着解释:“殿下,可这尸体都烧成灰了,您挖出来也于事无补啊。”
莫骄转头看海阳县令,目光如炬:“你在骗本宫。”
太子的语气不是问话,陈县令又被惊住了。头摇成波浪。“下官没!这……这……”
“别以为本宫好欺负,本宫杀过人的。信不信本宫现在也能杀了你?”
莫骄站起来,身上脸上都是黑泥,衬着黑夜,如同地底爬出的索命鬼。
陈县令后退了一步就站定了,哭丧着脸,求:“殿下,下官说的都是实话。您实在要看,也成。”
说着,海阳县令招呼身后的差役。
立时差役拿来铁锹开始挖坟。
不一会儿挖出一柄宽斧大刀。别人不一定认得,但莫骄认得。他跪坐刀旁,努力想着香儿怎么就把自己的刀丢了呢?
香儿说过,这柄刀是她的命根子,她在哪,刀在哪。
可为什么香儿将它弄丢了?
宽斧大刀下边是一小片白色的土,竟连一只瓦罐都没,他们直接将骨灰撒在了泥地里。
海阳县令瞅着太子,说道:“元将军之女是否十一二岁,瘦高条,皮肤有些黢黑,眼睛大大的?”
海阳县令不见太子反驳,又说:“要是的话,那下官确定,这就是那个小姑娘的骨灰。”
海阳县令接着又说,“下官本打算就地将人埋了,但两千人死状都太凄惨,人数又多,不得已,下官才一把火将所有尸首烧了。整整烧了两天两夜。下官又实在找不到那么多的瓦罐装,索性才就地埋了。”
莫骄不想相信他,但他的眼泪还是在陈县令说出香儿的模样后,夺眶而出。
他不确定海阳县令有没有骗自己,但香儿要是活着,海阳县令又怎会知道她的样子?
“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说你不会食言的!”
喉间滚出的哀痛,将海阳县令等人吓得不轻。谁也不知道太子怎么了,这话他又是和谁说的。
新守卫瞧着太子瘦瘦小小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或许犯了大错。
海阳县令则瞧着太子若有所思。
太子的泪几乎要流干。新守卫别提多担心了,太子要有事,他小命难保啊。可当逃兵,又叫人不耻。
眼瞅着太子用手捧骨灰要往怀里揣,新守卫机灵脱下自己的衣服,两头打了结,递到太子跟前。
海阳县令眼瞅着太子被搀上马车,又瞅着太子上马车离去,变成很小的一个点。他才呼出口气。
心腹随侍问:“大人,瞧这样子,太子和元家关系不错?”
海阳县令:“关系再不错,他也是太子,永远不会改变。”
心腹点点头:“还是大人考虑周到。”
海阳县令问:“林公子那边搞定了吗?该不会还不肯答应吧?”
心腹:“大人没料错。这半年,元隆带着人吃组织的喝组织的,可让他帮忙,元隆就连一个人都不肯给。”
海阳县令沉了脸:“半年前是他答应了的。”
心腹一脸为难:“这就算签了字据,他也能反悔呀。人家真要翻脸,林公子怕也没办法。”
海阳县令想到什么,脸色又缓和下来:“本大人赌他不会,他可是元隆。要真敢背叛林公子,咱们也总有办法对付他。”
...
此处前后无村,左右都是黑黝黝的山丛,玄旺将马车赶到飞起。
不知从哪飞来一群黑压压的大雁,大雁一下罩住了马车顶,四散开来,成了十多个蒙面杀手。
玄旺抽出佩刀,拉开架势,和杀手一论高下前,背对着马车大声道:“殿下,有贼人行刺。您勿要靠近窗口,寻个角落藏好了!”
玄旺没听到太子回应,头顶飞下两人,他用刀挡开,手腕一转,又将身后劈来的大刀震开。他把着车门,但凡有人要偷袭车里,来一个他劈一个。
莫骄怀抱着布包,眼底尽是迷茫和无措,他对玄旺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端坐在马车中间的位置。
他又变回了没有香儿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怎么活着的?他好像忘了。
“为什么要出现?”
不出现,他不会有期待,不出现,他更不会有奢求。
现在他要怎么办?
透过车帘的缝隙,莫骄看到了眼花缭乱的刀刃。
他再奢求最后一次。
可惜,那守卫太厉害,他没能如愿。
很快,马车外没了动静。玄旺安抚受惊的马匹,边赶马邀功:“殿下,您吓到了吧?属下说了属下很厉害的,虽然打不了一百八十个突厥人,十几二十个还是不在话下的。”
远远的,玄旺看到宫门口严阵以待的守卫。
玄旺觉得太子还是很宽和的,于是好心提醒:“殿下,您回去记得和贵妃娘娘好好解释。需要属下作证,属下随时领命。”
玄旺还是挺担心太子的,他没当禁卫军时,就知道太子是个一无是处的病弱太子。那时候,他和同一条街玩耍的小伙伴们都打心底里不喜欢太子,就像传言的那样,觉得大越朝要是交给太子手里,说不定会亡国。
但经过这一夜,玄旺觉得太子还不错。有情有义且不提,就说太子遇到蒙面贼,都能淡定自若。就这份勇气,值得所有人佩服了。
莫骄透过车帘也看到了宫门口的景象,他面无表情,端坐着,未说话。
玄旺率先下马车,刚要打帘子,将太子搀扶下来,忽地被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他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