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跳起来,想起来,又要跑。这回是往大门的方向。
元隆又一下逮住她:“我话还没讲完呢。”
“爹,我先去把下人都追回来,去晚了,咱们府里就没人了。”
“不急。”
“怎么会不急?都没人给咱们做饭洗衣了。”元香将昨晚狗嫌叔他们商议出城,以及她放跑府里百余下人的事说了。既然是虚惊一场,当然要挽回些损失。
元将军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三天我确实被关进了牢里,虽说陛下放了我,但如今你爹已经成了庶民。咱们还得继续讨生活。”
眼下不急着逃了,元香拉着她爹坐在廊下阶上:“这两天发生什么了?刘叔百般打听都打听不到消息。狗嫌叔说你和他约定好,超过两日对方没信没消息就撤退,狗嫌叔这才带着兄弟们走的。”
元将军瞅着空荡荡的院子,闻着清晨的树木香,他深嗅口气,把事情都说了。
元将军前几日拿给陛下关于高腾屯兵的证据,陛下迫不及待将证据暴露在了高贵妃眼前。他们还当高贵妃得知此事后,必定恼怒高腾,谁知并没有。
高贵妃竟然觉得高腾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和太子。
“高腾早知我派狗嫌调查他,是以赶在我们前头,安抚好了高贵妃。我与陛下想离间两人的计划泡了汤。”
元香纳闷:“不就没成功嘛,爹你又干嘛晚回来?是高贵妃为难你了?陛下呢,怎么没帮你说话?”
元将军几不可闻叹口气:“此计不成,陛下又岂能甘心。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于当日午时借故邀来高腾后直接将人扣下,想以叛国罪论处。陛下当手里的证据足以让高腾翻不了身,毕竟放在哪个朝代,就这屯兵十万一项,高腾也休想活命。
哪知,高腾竟说他屯兵是为对付突厥,是为大越朝做贡献,还说他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才被拿下半个时辰,朝上百官大半就跪在式乾殿前替他求情,那些人拼了乌纱帽,甚至豁出去性命威胁,陛下不得不从。
陛下无奈之下只好放了高腾,谁知那厮又反过来咬我。说我公器私用,派你狗嫌叔办私差。还说我在西城驻扎两千是为谋逆。”
元香捏着拳头问:“狗嫌叔那是为狗……陛下办差,陛下呢,可有说什么?”
元隆望着天空,平静无波说:“陛下没说话,听从了大家的意见。”
元香又不懂了:“也就是说,大家要将您关起来,陛下同意了?那怎么现在又将您放出来了?”
“陛下没说。”
陛下虽没说,但元将军琢磨了下,还是能知道一二。只是不确定的事,他不想告诉闺女。
元香还有话要问,陡然正大门的方向传来闯门声。
父女俩霍然起身。
“这么快?”
元香问:“什么?”
“官兵来收房子了。”
没了兵权,更没了将军头衔,将军府当然也要还给朝廷。
元将军也知道,可他没想到自己前脚才被放,这就有人来了。
这才几点,都官部就接到诏令了?
元将军第一想到的就是隔壁那姓高的搞的鬼。
转眼,府里冲进来大队官兵,元香让她爹赶紧去收拾要紧的,她也马不停蹄回尾院收拾。
在京都城呆了近一年,元香的东西不要增加太多。
她哪样都不舍得扔,有京都城贵女们给她送的胭脂水粉和首饰衣裳,有她爹和兄弟们送给她的各色刀戟弓箭等,还有……骄骄送的许多盏灯笼。
元香背着两只大包裹去隔壁和莫骄道别,谁知屋里没人。估摸着跑亲戚还没回呢。
元香想着大不了到了新地方,再回来找他好了。
她压根没想过,此一别,就是经年。
再不耽搁,打算跳墙跑路时,元香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是她家,她又不是逃犯,她干嘛要逃跑?
于是,从墙头跳回自己小院,迈着大步,昂首挺胸冲大门口去。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卫兵们不止用枪指着他们,口气还不善。元香本来是大步走的,听到这话,故意慢吞吞抬脚,又慢吞吞落下。
那气焰嚣张的卫兵抓着枪杆冲她背后过来,元香没回头,但她背后长了眼睛,身形微动,那枪就到了她咯吱窝下。
在卫兵骇然想着怎么抽不出来时,又往后蹬了一脚,下一瞬,卫兵已躺在了十米开外的草丛里。
又两个卫兵见状,冲过来,枪都没碰到元香衣裳角,就被她同样两脚踹翻。
其余卫兵狰狞着脸齐齐将她围住。元香正耐着性子将所有人撂倒,总算最后一人也倒下了。拍拍手才要掉头离开,感觉肩上轻了许多。
元香一瞧,发现其中一只包裹破了个大洞,不少东西从破洞里洒出来。她看到骄骄送她的灯笼串掉在地上,她刚弯腰要捡起来,灯笼串被人一脚踏平,随之一支枪到了胸前。
元香不躲不动,一直到枪尖碰到胸前的衣裳,被她一手握住。她用力一拽,又一送,枪尾直接将卫兵钉在了地上。
她手一转,枪尖就对准了那卫兵的脖子。卫兵当下吓尿了。
卫兵不是突厥贼人,就算人家抄了她的家,元香也不可能杀了人家。
元香气得牙痒,但无可奈何。最后瞅了眼断成几节的灯笼,她掉头就走。
而其余卫兵似没料到一个半大孩子,看着还是个小姑娘,竟然这么强悍。
想着也没接到抓人的指令,卫兵们不敢再妄动,都站得老远眼睁睁望着元香走出大门。
风渐渐大了,吹散了元香的头发,也将地上的灯笼串吹得滚了好几圈,落在树干上,断成几节,一只灯笼球随风飘远。
元香出了大门也不走,她就站在卫兵们跟前,等着她爹出来。卫兵们刚才可是见识到了将军之女的威力的,当下只能忍了。
元将军也真是的,理个包裹理半天,这是要拿多少的金银珠宝?
元将军扛着宝贝箱出来时,卫兵们那更是不敢靠近,一个个眼神都不敢多瞄一下,生怕元将军发现他们。
元香看到她爹,去帮忙,发现很重后,也任劳任怨。一是不敢埋怨,二是确实他们也很缺钱。
以后出门路远,兄弟又多,花钱的地方的确比较多的。元香只心里数落狗嫌叔他们,怎么跑路的时候也不全带走,一群家伙都是吃干饭的。
父女俩就在百姓们痛心加鄙夷的目光下,一人扛一个大箱子往城外的方向去。
京都城的百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元将军犯了错,被抄了家。
这犯了错的人,还能带走这么多东西?
对,对,一定是偷拿的了!
知道元将军功绩的百姓却抹着泪,默默跟在元将军身后,算是送行。
父女俩浑不在意,正大步流星迈着步,陡然前方出现了一辆横着的豪华大马车。
父女俩站定,看着马车上下来一人,瞧这面白如雪,元将军一眼认出是陛下身边之人。
内侍笑着走到元将军身前,恭敬行了礼,凑在元将军身边小声说:“陛下说,将军受苦了,陛下让将军再等等,等陛下寻着合适的机会,再迎将军回来。对了,陛下说,将军要有更妙的高招,可随时进宫禀报。”
元隆听到前半段无动于衷,听到后半段时开口:“我现在是庶民。”
内侍知道他的意思,边笑着,边将早准备的一块玉牌塞到元将军手中:“到时,将军派人去阊阖门,自有人接应。”
元将军没有回应,内侍就静静瞧着他,元将军无奈,只好配合的一点头,内侍才笑着让行。
马车走起来时,元将军从飘飞起来的车帘缝看清了陛下的身影。
元将军可没这么大脸觉得陛下是来送自己的,之所以送他玉牌,怕还指望着他效命。
他就说陛下怎会这时候和高郡公作对,放了自己,原来目的在此。
元将军心有气闷,但他为臣多年,实不想说君王的坏话。
等走出一段路,元将军将手里的玉牌塞给元香:“拿着当钱花。”
元香可听到了刚才那内侍的话,凑过去问她爹:“您老不打算再回了?”
元将军以为闺女舍不得京都城,想到闺女又要跟着自己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元将军心里就发苦。他安慰:“别难过了,此处没咱爷俩的位置,天大地大,总能有的。咱们有这许多钱,以后也用不着回边关了,日子总不至于比在边关时过得更差。”
“属下是说,您刚才骗那公公的?”
元将军明白过来:“算不得骗,我要不接受,咱们俩别想走。是陛下言而无信在先,不怪乎别人从此再不信他。”
不用她爹说,元香也知道肯定和这次她爹被关三天有关。
总之,狗皇就不是个好君王。
站在城门口,元香回望城内的繁华,再看一眼城外萧条的马路牙子,小声埋怨:“早知道,还不如帮着姓高的。反正都是做陛下,谁做不是一样。”
换了从前,元将军听到这话,必定是要训斥一顿闺女的,但这次,他没吱声。
以后都跟他无关了。
城门外不远处,有卖马的,元将军索性套了一辆马车来装行李。
元香坐车辕上,爷俩一起赶车。
“爹,咱们去哪和狗嫌叔他们会和?”
“前面那个山坳里。”
元香突然想起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要不说,她难受,于是问:“爹,照理您都把兵符还狗皇了,狗嫌叔还能是咱们自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