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骄生怕她冲动,委婉劝:“那或者咱们再等等,等再过一年,香儿肯定变得更厉害,那时候我也长大了,香儿再带我走可以吗?”
元香一琢磨,觉得再等等,确实更有把握。到时候她也不会像眼下这么被关着,也许还能找外援。
于是元香同意了。
莫骄偷偷呼出口气。
她兄弟的脚伤和尿床的毛病用头发丝猜,元香都能知道肯定和高腾脱不了干系。
兄弟不说,她这当兄弟的也不能不管呀。
这两日,元香是越想越气愤。高腾他就不配当爹!
多么乖巧懂事一小孩,高腾是怎么忍心把人丢在犄角旮旯的?她在犄角旮旯是因为他爹要她禁足,他高郡公那是虐待!
就算体弱多病,没办法为家里挣功立业,那也不能随便打骂,随便欺凌吧?瞧小孩都吓得尿床了都!
元香可没见高腾打过小孩,也没听说过,但好端端一小孩怎么就会尿床了呢,那肯定是被吓的呗。
就算高腾没真的动手,那肯定也明里暗里恐吓了。
她的骄骄小可怜哟!
元香又想到那一回,骄骄哭着喊着求她带自己远走高飞。
他这过的什么日子,才小小年纪,宁愿出去干苦工讨生活,也不愿呆在家里?
当时她傻,竟然觉得是小孩不懂事。现在想想,元香都想打自己两巴掌。
被关禁闭的这些日子,元将军再忙,都会隔两天抽空来看她一眼。
这日,元香看到元将军,难得的喊了声“爹”。
往常她可是都跟着兄弟们叫元将军的,这回是想到高腾,再看元隆,就觉得心里分外触动。
元香认真叫爹:“爹,你真好。”
被闺女夸赞,元隆心里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好在哪,尤其闺女正被他关禁闭,这突然说自己好,元将军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于是真诚发问:“我好在哪?”
元香向隔壁努努嘴巴:“您可比高郡公好多了。”
元香把高郡公虐待亲儿子的事通通告诉她爹。
元将军听说过高腾有个缠绵病榻的庶长子,但却不知道高腾有虐待庶长子的习惯。
元将军面色沉重,想叫元香别多管闲事,但他自小教闺女打抱不平的道理,元家族谱上就没“多管闲事”四个字的,元将军于是沉默,转而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元香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爬墙偷闯民宅的事告诉他爹,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抬头挺胸,面不改色道:“这不隔着这堵墙听到的。他那庶长子就在这堵墙边住着,我不想听墙角都不成。”
元香抱打不平:“庶长子是庶出,那也是他亲生的,庶长子有病那也是他当爹的责任,那姓高的不但不想着怎么补偿长子,还偏疼小儿子,虐待长子,简直丧心病狂不配当爹。”
元将军哪不知道闺女的德行,这墙头再高几丈都挡不住她。当下威严提醒:“不许乱来。”
元香心说她都被关着了,还能怎么乱来?
元将军一瞧闺女这不服气的样,又冷酷无情说:“不服从军令,仔细你的皮。”
元香当即站得更笔直,大声吼:“属下听令!”
元将军这才放过她。
看过了闺女,元将军这就要撤退,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做呢。
最后叮嘱了元香好好在院里呆着后就要走。
元香用两只手拖住她爹的胳膊:“这就走了?”
元将军皱眉,眉宇间的川字像在问她“究竟还想干嘛”。
元香:“您不见义勇为一下吗?您不惩恶扬善一下吗?”
元将军表示自己最近忙得很,没空。
元香跳起来:“您以前可不是这么教导属下和兄弟们的。是谁说的‘百姓好才是真的好’、‘救百姓于水火是将士们终身要做的事’。眼下要您救的百姓就在当前,您怎好拍拍屁股就走人啦?”
元将军也不恼,只是心有无奈:“你年纪小,不懂。”
“属下都十一了,再过两年都好嫁人了,还小什么?”
元将军都替他闺女害臊。怎的什么话都说,回了京都城也不收敛。
但元将军无言以对,谁让这话是他前不久亲口和闺女说的。亲闺女摆明了要故意找他茬。
元将军猛抓脑门,头疼。这就是他的闺女呀。这是闺女吧?
元将军又悔不当初。一开始他要一直将闺女寄在农家,而不是带去军营,也不至于养成今日这副样子。
元香苦口婆心和她爹说:“属下不懂,您说出来,属下不就懂了吗?您不说,属下那能懂吗?您说是不是?”
元将军想发火,提了一口气,望着闺女,忽然觉得闺女的话也挺对的。
十一岁还真不小了,眼下他要什么都瞒着,那假以时日,只剩她一人时,要怎么面对四面八方千军万马?
她要真安稳嫁人,一辈子顺风顺水,他什么都不会讲。
只可惜,如今看来,前路未知。
元将军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也向来风风火火。当下想通,当下就和闺女说起掏心窝的话。
“高腾此人的确不是好人,爹之所以不叫你多管闲事,是因为爹原本打算当个闲臣。可你刚才说的话,突然让爹明白,眼前的局势,要人人都只知自保求安,恐怕谁都活不成,这天下也将乱成汤。”
高腾反省,从几何时,他学会瞻前顾后了?好像就是从他回到京都城后。
也许是这大半年吃过不少亏,一次次被弹劾,从被要挟不得已禁足闺女,到如今军权旁落,空有头衔。
也许他早该答应陛下。
他原本想着,就让陛下和高家相斗得了,他则当个旁观者。他怕牵扯不清,还主动将兵权上交。打算再过阵子,带着闺女远走天涯,过他们父女俩的逍遥日子去。
但眼下,他后悔了。
他们的隋皇陛下虽没开疆扩土之能,也懦弱了些,还悄摸摸挪用国库……,但至少陛下听劝,也知反抗。
而高腾和贵妃以下犯上,结党营私,利用傀儡太子,意图把持朝政。
傀儡太子又傻又短命,等到一命呜呼,怕是朝堂要改姓高。到时京都必大乱,突厥必有所动,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哪怕是为了天下太平,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元香听完她爹说的,一下子有些无法接受。
本来她只想让元将军在朝上弹劾高腾虐待庶子,好让高腾知错能改。她可是知道的,当官的最怕被弹劾了,肯定比谁说都好使。
但没想到元将军会从高腾不是个好人,说到他要拯救家国天下。
元香也才知道她爹原来早就已经被隋皇陛下撤掉了兵权,而之所以将她关起来,也是为了她着想。
元香神情凝重:“当初我救卖荷叶包饭的老伯,爹将我关起来,不是因为爹觉得我错了,而是朝廷故意要为难爹,爹不得已?”
元将军面庞一如既往的严肃,点头。
元香问:“此事,爹会有危险吗?”
元将军以后都不想撒谎骗闺女,于是又点头:“危险。我才刚回朝,在京都城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可高腾和高贵妃的人脉遍布京都城。此番胜算不大。”
元香心里别提多着急,立时开口问:“隋皇陛下可是我大越朝的陛下,他可是老大,而爹您又是威望远大的骠骑大将军,您和陛下联手,难不成还对付不了姓高的?”
元将军表示他也说不好。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主要还是这半年多来,他自己心里始终难安。
元香牟足了劲替爹想办法:“只要陛下将兵权归还于您,到时大不了咱们带着十万兵打进城,打个姓高的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姓高的肯定没有咱们人多,到时咱们必赢。”
元将军瞪眼,心里怨狗嫌叔他们大老粗只知道教元香舞刀弄枪。瞧瞧这,他元隆的闺女,打仗用兵的规矩竟是一点不知道啊!
这事不怪闺女,这事得让闺女知道。元将军威严肃穆道:“大越朝历来规定,驻扎在外的兵士是不能随意入京的,严重的,可按谋逆论处。”
元香生怕元将军军法处置自己,欲言又止。
元将军看出来:“今日只有咱们父女俩,可有话直说。”
元香就等这句话,当下直言:“可爹,到时候京都城都改姓高了,还哪来的大越朝规定?”
元将军不认同,举例说:“前朝有大将奉前朝陛下旨带远征军入都城灭反贼,结果反贼是灭了,那大将也被前朝陛下忌惮,不过半年,被抄了满门。而这样的例子每朝每代都有很多。我元隆可以不怕死,我的家人也可以不怕死,但那些随我入京的将士又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同样是百姓,又何其无辜?”
元香感慨万千,这个故事她听狗嫌叔说过呀,当时没觉得怎么样,今日再听简直醍醐灌顶。
元香听到元将军慷慨陈词说他不怕死,他家人不怕死的话,吓一跳。
她缩了缩脖子说:“爹,小女还想好好活着呢。咱没必要。”
元将军吹胡子瞪眼:“做本将军的女儿,如何能这般胆小如鼠?简直不堪重用。”
元香也不反驳,反正当将军的说了算。
但毕竟,这是她亲爹。元香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元香琢磨着问:“咱们的兄弟进不来,那陛下呢?陛下那有多少人听他的?”
元将军顿时唉声叹气。
元香让她爹不必说了。“也就是咱们只能赤手空拳,而陛下也只能靠咱们对付姓高的。胜算还真是不大。”
父女俩一时都静默不语。
不多会儿,元香猛地看向她爹,神秘兮兮说:“有了。咱们不如利用那傀儡太子。”
元将军:“怎么利用?”
元香:“没有一个人会想当傀儡,咱们可以讨好傀儡太子,给他好处,给他重新当人的机会,那想当然太子感念咱们,倒戈咱们,您说呢?”
元将军叹口气,站起身就往院门外走。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和一个女娃探讨起国家大事,狗嫌他们要知道都得笑话他。
元香见她爹二话不说就走,摸不着头脑,追上去问:“爹,怎么突然有急事吗?”
元将军脚步不停,回头:“那傀儡太子什么德行你没听说过?就算他反过来以死相逼站我面前,那也没用。这就不是个能当储君的料,真登了位,也是贻害万民。”
“等登位后,实在不行,再换人呗。”
“也许等不到登位,太子体弱多病,说不准会死在咱手里。到时候你爹就成了反贼。你想想看吧。”
元香脑子转飞快:“实在不行,咱们现在就……”元香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