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灼灼耀宫阙,碧瓦粼粼泛寒光。九重飞檐割裂天光,将正午日轮切作满地碎金。
严婳慵懒地蜷在大殿正脊的嘲风兽旁,漆黑皮毛在琉璃瓦上流淌成一道墨瀑。鎏金鸱吻折射的霞光刺痛猫瞳,让她想起穿越前办公室窗外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牌。
"老大!"狸花猫喘着粗气跃上屋脊:"岭南荔枝到了!听说贤妃宫里的冰鉴足有半人高......"
黑猫耳尖微颤,琥珀色瞳孔陡然收缩。三年前她还在超市抢购九块九特价荔枝。此刻喉间泛起的酸涩不知是馋涎,还是某种时空错位的反刍。
两道黑影掠过三重宫门,在连绵起伏的歇山顶留下残影。初夏熏风裹挟着御膳房飘来的蜜香,严婳利爪扣着宫殿檐角的仙人走兽,突然僵住身形——汉白玉阶前跪着个捧冰鉴的小太监,锁孔上晃动的龙鳞银质钥匙刻着"武德九年御制"。
岭南距离神都甚远,差役快马日夜不停,也要数日才能抵达。即便如此,这深宫中的贵人一句想念,千里之外的水果,也要日夜不停地奔袭而至。
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偌大的皇城尽收眼底。御膳房此时热闹非凡,岭南来的竹篓还沾着夜露,锦缎衬里的荔枝裹在湿漉漉的冰绡里。
各个宫中的来领荔枝的宫女太监,你推我搡,互不相让,这一刻,荔枝好像被赋予了作为一个蔬果,所没有的特殊意味。
宫中的女人,争奇斗艳,荔枝也许她们并不爱吃。但是,帝王的赏赐就是她们的荣耀亦是勋章,喜不喜欢和有没有完全是两码事。
严婳抖抖胡须蹲在脊兽之上,御膳房来往的宫女太监大多都是老面孔,荔枝珍贵,除去各宫的娘娘们。皇帝还有宗室功臣要恩赏,每一个都要沐浴天恩。
僧多粥少,自然紧俏。
果然,就连最近备受宠爱的婉昭仪也仅仅只有六颗,作为一只没名没份的野猫,想混上一只真是太难了。
狸花猫不解的蹲在严婳身后:“老大,那些果子被御膳房的老胖子看的太紧了,要不是俺们说什么也要给你拿上一颗。”
虽然不理解作为一只猫,老大为啥会偏爱一些人类的食物,但是,作为一位忠诚的手下,狸猫选择盲从。
严婳抖抖尾巴,灵机一动,向着内宫的方向奔去。
似荔枝这类珍贵的御贡之物,向来要登记造册,每一个的去向都一目了然,想要从御膳房那边得手,搞不好就会有宫女太监因此失去性命。
若仅仅只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腹之欲,致使无辜者因此失去了性命,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这种时候,当然要去打劫大户了。
两只猫飞一样的顺着屋脊,在宫城内飞奔。
天高云阔,微风像流水一样划过身周,温和轻柔,严婳已经爱上了这项危险的跑酷运动。
她身材健美,弹跳能力惊人,不一会,景和宫的碧瓦飞檐已经远远在望。
那是内宫,内宫的娘娘们尊贵,所以在此侍候的宫女、太监对于这些无主的野猫向来不喜,唯恐一个疏忽被这些畜生们伤了金贵的主子。
严婳也甚少出现在这里,那里宫女惯于辣手催猫,手中的扫把舞的是威力无穷。
猫命很贵,不可疏忽。
她和狸花猫悄无声息地沿着屋檐潜行,尽量避开那些宫女太监们的视线。
初夏的树木枝叶繁茂,严婳和狸花猫借着枝叶的掩护,小心地前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它们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
突然,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严婳和狸花猫立刻停下脚步,俯下身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后,它们继续向前。
就在快要接近目标宫殿的时候,一只鸟儿从树上飞起,引起了一名宫女的注意。宫女抬头看了看,吓得严婳和狸花猫连忙伏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宫女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了。严婳和狸花猫松了一口气,加快速度,终于来到了宫殿的屋檐下。
屋檐下,纹饰鱼戏莲花的白瓷荷花缸内,几尾金红色的锦鲤悠然游动。严婳瞥了一眼,心中暗想,这宫中之人连养的鱼儿都如此华贵。狸花猫却被这锦鲤吸引,忍不住凑上前去,伸出爪子想要逗弄一番。
严婳赶紧轻咬狸花猫的尾巴,示意它别分心。此时,从屋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渐渐停下。
严婳和狸花猫蹲在屋檐的阴影处,静静等待时机。菱花镜内,日光渐西。
狸花猫的耐心,早已经在长时间的等待之下消耗殆尽,更遑论鱼缸中的锦鲤时不时发出“扑通、扑通”的打挺声,勾引的狸花猫心荡漾、跃跃欲试。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严婳跳上鱼缸,站在上面,直起身子,朝着窗棂大开的殿内望去。
大殿内,透过层层叠叠的湘妃色纱帘,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窈窕的影子侧躺在床榻之上。
床边的脚踏上,一个浑身雪白,颈带金铃的波斯猫正在优雅的舔着爪尖。
“这只番猫还怪会享受!”狸花猫的利爪正勾着金丝楠木斗拱,愤愤不平的探出头来。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声,令悠哉悠哉的波斯猫,浑身一抖,如遭雷击,它僵硬的转过头来,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满满都是惊恐。
被四只充满威胁的大眼锁定,撅着大腚、尾巴竖成旗杆,本能想要向床下钻去的可怜白猫,迫于对方的淫威,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跳上窗台。
“大~大哥,”波斯猫声音颤抖,“我可没有去你们的地盘撒尿。”
自从由于乱撒尿,胡乱标记,被冷宫周围的群猫围殴之后,吓破了胆子的波斯猫,已经月余没有踏出景和宫了。
在景和宫内,它是贤妃娘娘的爱宠,宫女太监小心伺候着,美味小鱼干吃着,何苦跑到外面被那野猫欺凌。
暴揍打碎自由魂,娘娘我是你的老实咪。
严婳眯起眼睛,呲出犬齿“少废话,我们想吃荔枝。”
“荔枝?”荔枝有什么好吃的?波斯猫很疑惑,但是它不敢说。
被四只目露凶光的眼睛盯着,波斯猫艰难的点了点头。
严婳满意的点点头,跳上屋檐:“记住,今晚子时,老地方。”
“还有,要让贤妃娘娘知道是你吃的,懂吗?”站在高处的严婳补充道。
狸花猫亦是张牙舞爪道:“要是本大爷今晚没有看到你的荔枝,仔细你的小命,番狗!”
它望着两只本土恶霸映在朱墙上的狰狞剪影,波斯猫只觉得不久前身上已经愈合的皮肉,还在隐隐发痛。
狸花猫跟着严婳趾高气昂地走了,留下波斯猫在原地瑟瑟发抖。看着两只性情乖张的坏猫远去,窝窝囊囊的白猫终于又挺直了腰杆。
回到殿内,波斯猫跳上桌案上的冰鉴,冰鉴内一盘红彤彤的荔枝赫然正在其中,鳞斑状果壳沾着冰碴。
波斯猫眨巴着一双蓝眼睛,叼起冰鉴的盖子放在一边。
那盖子奇重,纵然它小心翼翼,床榻上的人还是翻了个身。
贤妃喜静,午睡之时,向来不会留宫人在内殿。
做贼心虚的白猫,鬼鬼祟祟的躲在帘拢之后,偷偷观望。
好在,床上的人并未清醒。
它故意荔枝咬坏几只丢到桌案上、地上,还在旁边留下自己的爪印。
“呸呸……”波斯猫一脸嫌弃的甩甩脑袋,这什么东西,忒难吃了点。
突然,它竖起的耳朵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异响,叼着剩下的荔枝,一溜烟的钻向床下。
然后装作一副心虚害怕的样子,躲在角落里等着案发现场被发现。
果然,领着宫女鱼贯而入的如意打眼就看到了这一片狼藉,顿时柳眉倒竖。“好你个小馋猫,居然敢偷吃娘娘的荔枝!”
波斯猫赶紧“喵喵”叫着,做出一副可怜兮兮求饶的模样。
午睡的贤妃娘娘云鬓横斜,凤眼轻瞟,见它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罢了,如意,左右这些荔枝本宫也不喜欢吃,雪团喜欢,吃了就吃了罢。”
如意应声道:“娘娘您就是心善,这小东西越发无法无天了。”
贤妃轻轻笑了笑,起身走向梳妆台:“不过一只小猫罢了,由着它去。”
如意赶忙上前为贤妃梳妆,嘴里还念叨着:“娘娘您就是太宽容了。”
贤妃透过铜镜看着如意,轻嗔道:“就你话多。
警报解除,波斯猫乖觉的跳上贤妃的膝盖,熟练的把脑袋放入她的掌心,讨巧卖乖的蹭蹭。
贤妃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算是惩罚了。
如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娘娘您看它这机灵劲儿,真真是让人又爱又怜。”
贤妃嘴角微扬,轻轻抚摸着波斯猫的毛:“这小家伙,倒是会讨人欢心。”
“荔枝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本宫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几个荔枝而已,倒被宣扬成阖宫上下独一份的偏爱。”
贤妃意有所指,如意脸上的笑意收起,忙应道:“娘娘您大度,不与她们计较。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就想着靠这点子东西争宠,哪里比得上娘娘您的尊贵气度。不就是几个荔枝,咱们殿内的雪团都吃得。”
贤妃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宫中的风气,愈发不堪了。为了些许小利,争得头破血流,真是让人看笑话。”
如意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莫要为这些烦心事劳神,伤了自己的身子。左右在陛下眼里谁也越不过您去。”
贤妃轻哼一声:“本宫心里有数。只是那些个不安分的,总想着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时,波斯猫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从贤妃膝上跳了下去,躲到了角落里。
贤妃看了一眼波斯猫离去的方向,叹道:“连这畜生都知道避风头,有些人却还执迷不悟。”
“当真是畜牲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