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们认为沟通是协调。然而大多数时候,沟通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利益受损,当一方的权力大于另一方时,弱势的一方就必须做出让步。
“妈,安斯远还活着,我要回国,她真的生病了。”白伊来送走温蒂,心慌慌地去书房找母亲。
母亲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平心安慰,“伊来,她已经死了,不要再欺骗自己。”
“安斯远根本没死,温蒂医生说过,那是她之前的患者。”
“一场车祸来得突然,安斯远就是死于那一瞬间懂吗?她死了,她死了,哪怕是过去的患者也不能做到保证,你说她生病了,就说明安斯远已经有了求死之心!”
舌尖的利刃刺在人心里,越是亲近的人,伤得越狠。
安斯远有求死之心?因为白伊来提分手而抑郁吗?她会因为爱而不得郁郁寡欢?
那还是安斯远吗?
夏家英放下手中的书籍,捋了捋书角,大步跨向白伊来,“你真的该休息了,伊来,你必须接受事实。”
她没死。
她没死!
昨天温蒂用手机给她看了,临走前她拍摄了一张安斯远在病床上发呆的照片。
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和洁白的床单融为一体,唯独那对眼睛像是蕴含着夜空的星河,发出隐约的光亮。
她活着。
她还活着。
死亡证明是假的,去山区实地考察也是假的,冯教授的话是假的,父母的应和也是假的。
白伊来被骗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她的父母联合前导师欺骗她。
因为爸妈不想她回国,因为他们不待见安斯远。
连她死亡的谎言都说得出口。
他们明明知道白伊来有多爱安斯远。
嘈杂的争吵中,白伊来百口莫辩。她的父母相信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他们内心所想的目的。
果不其然,下一次来的心理医生换了人,是一名美国本土女性。
“你说你的父母欺骗了你?真是难以置信,白小姐,你的想象力真的非常丰富。”她笑了笑。
“帮助我,贝塔,我需要知道父母把我的签证放在哪里,我只想回国。”
“可是帮助你回国有悖我的本职工作,这可能会对你造成损伤。”贝塔左右为难,她没料到患者会说出这种话。
白伊来心灰意冷,她知道忽然对陌生人提出要求不合常理。
但她不会退缩,磕磕绊绊捡起一盘散沙的思绪,叙述来龙去脉,“我的父母不愿意让我和我的爱人见面,上一个心理医生诊疗过我的爱人,她还活着……不过他们不相信我的话,甚至送走温蒂,换你来给我治疗。”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痊愈,是想要彻底逼疯我,让我放弃她。”
贝塔声音抖了抖,“伊来小姐,你需要休息……哦对了,我建议你最近不要想着偷偷逃跑,这附近最近有抢劫犯出没,不知道潜伏在哪户居民家,你最好不要出门。”
和贝塔的沟通不算融洽,她只是叮嘱白伊来不要做出危险动作,然后便离去。
白伊来一个人坐在床头,手紧紧攥着床单,直到整个手掌都发白。
“我原以为就差一点能成功,原来都是他们的谎言。”
“以爱的名义束缚我的自由,逼着我放弃所渴求的幸福与快乐,逼着我听话令我无法思考……这不是爱,这是从身体到心理的桎梏,这是可悲的控制欲。”
“所谓爱,不过是他们想要隐瞒自己不堪本质的谎言。”
……
“我要回国,让我回去!”
白伊来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是被逼疯的。
她趁父母出门把家里所有角落都翻找一遍,甚至是每个相框背面,她都没能找到自己的签证和护照。
在楼下客厅寻觅时,与归来的父母撞个正着。
可白伊来已经不怕了。
还有什么需要怕的。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安斯远都死了你还能怎么样?”夏家英说得激动,恐怕她的耐心也快到极限。
她没死,为什么要把这样恶毒的诅咒挂在嘴边?
白伊来面如蜡像,就淡定地立在母亲正前,笑道,“你们在欺骗我,因为你们见不得我摆脱你们的掌控。”
“你们害怕当年私奔的事情在我身上再度上演,你们害怕我没走上已经规划好的路线、没取得足够的名誉并为此感到丢脸。你们害怕现在与安斯远的摩擦导致以后我对你们的态度发生转变,所以你们宁可用语言杀死她,在我面前装慈父慈母的戏码。”
“你们真的爱我吗?真的是为我好吗?你们用爱的名义还要伤害我多久?还要伤害别人多久?”
“你们刻在骨子里压榨孩子的**从父辈开始就没变,你们和曾经那群断绝关系的亲戚一样肮脏!”
“你们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有自己的人生,见不得我没有任何压力,因为你们当年阻碍重重,所以你们看不惯!”
白伊来的眼眶红红的,不止是愤怒还是悲伤,当她讲出这句话时,无比空虚,就好像一层蒙蔽她眼睛的纱布被剔除,看到的是一片荒芜。
夏家英终于忍不住,对着女儿大喊,“白伊来你说什么!你知道为了你我们付出多少吗!你怎么能说我们不爱你!”
“可是你们没教会我爱自己,你们只教会我爱你们,而你们只爱你们自己。所谓的付出,也只是为了你们的自私!”
没人会像安斯远那样,告诉白伊来,她值得,她可以,她真的很棒。父母只会一再强调她应该,她必须,她不能怎么样。
爱,本该是不求回报的,对这个世界的纯粹善意。
门铃声乍然作响,打断了母女的争执,刺破剑拔弩张的气氛。白兴业神色冰冷,一言不发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蓝色警服的警察。
“抱歉打扰了,最近有抢劫犯在这里出没,我们需要排除每一户住户的信息,方便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吗?”
碍于外人在场,屋内的硝烟顷刻消逝。
白兴业和夏家英从各自的随身包内掏出证件,其中白伊来的证件二人对半分,各自携带一部分。
瞥见自己的证件,白伊来的眼睛都亮了,原来一直都被爸妈带在身边。
原来他们也知道白伊来会逆反。
排查时警察会拿着证件看,然后再还回去。白伊来强硬地插在警察与父亲之间,妄图拿回自己的证件。
警察不明所以,抬头看见白兴业面色发紫。
男人狠劲儿抢回女儿的证件,随后关上房门。
“我要回国。”白伊来冷了脸,她头一次都父母甩脸色。
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劈头盖脸袭来,带着男人狂暴的怒火。
草。
白伊来心里骂了一句。
疼得要死,甚至人都没法站稳,被掀在玄关的鞋柜上。
“白伊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安斯远死了,那她就是死了,我们不希望你的病情加重,滚回你的房间!”
父亲的咆哮声伴随强烈的威压,白伊来疼得呲牙咧嘴,怒意越发强烈。
病情加重?哪有这么对待病人的?
“无论再多的医生都没用,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她摇摇晃晃站直身体,朝父母轻轻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上楼。
“我从始至终无法理解你们,或许,这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点。”
……
白伊来拨打了在美大使馆的电话,向他们求助。很快,有人敲开公寓的房门。
“他们非法监禁我,我需要立刻遣返国内。”白伊来那时还在和新来的心理医生麦克讲话,听见大使馆有人找上门,径直冲出房门,朝两个中国职员喊。
白兴业忙迎上笑脸,解释,“很抱歉,她是我们的女儿,她有心理疾病,有被害妄想症。”
大使馆的人狐疑地打量一家人,看到白伊来的眼睛,于心不忍,“那你们需要出示相关证明,如果真的只是心理疾病,我们会定期上门排查。”
“在国外我们不能让同胞受到欺负,同样,同胞也不能对同胞下手。”
麦克推了下黑框眼镜,用英语说,“我是她的主治医师,我有相关证明,我确诊她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障碍。”
话音刚落,他拿出自己的医疗资格证。
大使馆的人排查了三四遍,白伊来没继续发疯,怕真的被当作精神病人。
“我们会记录这次行为,并且定期看护检查,必要时刻遣返你们回国。”大使馆工作人员留了个心眼,可这不够,完全不够。
白伊来甚至都想到求助于大使馆了,还是没能达到目的。
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
在假期的最后一周,白伊来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是艾雅。
她笑盈盈地走进白伊来的房间,给了白伊来一个拥抱。
“Go blue.”
白伊来愣了愣,回答:“Go blue.”
“你怎么回来了?”白伊来声音有些呜咽,“抱歉,上次我父母把你赶走后,他们又给我换了联系方式,我没法联系上你。”
“没事的,我想你的父母偷偷记录下我的联系方式。”
“这次,是他们让我回安娜堡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