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末前脚刚踏进变种人们聚集的休息厅,先前嘈杂的学生们瞬间爆发出欢呼。
“欢迎回来!”瑞雯忙冲上前去搂住她。
瑞雯身后,李千欢、小淘气等几个女生也相继上前来,景末听到她们开着玩笑说什么“一分不见已如隔三秋”之类的话,却根本没心思附和一句。在瑞雯准备给她一个熊抱时,景末疲惫不堪地跌在她怀里。
原本朝她簇拥过来的女生们顿在原地,微笑凝固在她们脸上,而后方正坐在沙发里探讨北京奥运会的其余人,声音也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戛然而止。
“MJ,你怎么了?”琴直起身,大步上前,拨开了挡住她的几名X战警成员,“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沙子,发生什么事了?”
景末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她。
我们中了天启设下的圈套,他们,都被他杀了,我跑了出来……我在等你,我要把真相全都,告诉你……
皮特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琴:“MJ,你实话跟我说,难道我还是没能活到十年后吗?”
X战警败了。
按照时间线推演下去,天启文明将取代人类文明。
如今这条时间支线已没有岔路,所有人的命运都已定格,唯有你成了变数。
一字一句,蚀刻入骨,百爪挠心。
她不知该怎么说,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琴急得难得拔高了音调。
“我来问,你只管点头和摇头就好。”查尔斯的声音冷不丁从琴背后响起。
琴往旁边让了一步,给他腾出位置。
蓝眼睛和景末对视:“在未来死了很多人?”
点头。
“有琴吗?”
点头。
“有我吗?”
点头。
“瑞雯?汉克?”
点头。
“斯科特?罗根?”
点头。
查尔斯眼皮不安地跳动一下,接着问,“X战警有活下来的成员吗?”
摇头。
整间休息厅传来清晰的倒吸冷气声。
“那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查尔斯平静地合上眼,“如果你不回来,如此演变下去,人类社会是不是灭亡了?”
“是。”
终于,这个答案如死神的镰刀垂落。
景末长舒了口气,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却猛然觉得胸口有什么硬块堵着,再也难以忍受。
她转身跑进漱洗室,扶着桌沿,“哇”地一下吐了个痛快。
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个干净,她才觉得身体中所有力气都被抽干,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墙根。
隔了很久,直到她再也听不见屋外的动静,才响起一阵敲门声。
“你还好吗?”查尔斯摇着轮椅进来,目光在望见洗漱台上没来得及冲掉的黑渍后一沉,“我这就去打120——”
“不用了,那些不是淤血,”景末摇头解释道,“只是奇异博士让我喝的药水,喝进去很难受,我吐出来了。”
“他还对你说什么了吗?”查尔斯边说边伸出手,指尖在离景末太阳穴一厘米的地方悬住,“你介意吗?”
“当然不。”景末此刻倒是无比庆幸他拥有读取意念的能力,否则,光靠她用语言去重述一遍所经历的一切,就得再让她痛彻心扉一万遍了。
查尔斯将食指和中指抵在景末太阳穴上,专注地闭上眼。
景末挺直腰杆,边配合他工作,边瞧着他的表情——通过他或抿唇或皱眉,从而判断他把她的回忆读取到何处。
良久,查尔斯睁开双眼。
景末似乎看见那双蓝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你都看见了?”她缩回身子,把自己重新蜷缩进墙根里坐着。
余光里,她注视着他用指尖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的动作,苦笑一声,“共情能力这么强,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不是我,而是你,”小教授摇头,“你的记忆力跟别人不太一样,每次读你的记忆,我都得想方设法不让自己迷失其中。”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人的记忆分为短时记忆和长期记忆,除却那些重要的因而难以忘怀的长期记忆,人的短时记忆在没有被复述的情况下,二十秒后就会衰退百分之十,一分钟后便会消退殆尽。
而景末的记忆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患有超忆症的她几乎没有短期记忆,所有事物在途径她大脑的那一瞬几乎都被转化成了鲜活的长期记忆,简直没有轻重缓急之分。
查尔斯熟练掌握他的异能已经十五年了,通常来说,读取一个正常人的意念轻而易举——大多数短期记忆被褪忘成模糊不清的色块,而珍贵的长期记忆鲜明地摆设在那群迷雾般的色块里,目标明确,任他攫取。
而景末的大脑是他见过的最特殊——一切的一切,乃至一丁点儿不易察觉的细节,在她的记忆里都清晰得如同正发生在眼前——查尔斯总觉得,每当他进入她的大脑,便如同进入了一个名为“景末”的全息游戏,当局者迷,他必须很努力才能坚定这只是记忆而不是现实,才能不在这虚幻的意识之界中迷失他自己。
“最后告诉你真相的那个男孩,皮特罗.马克西莫夫,他是——”
“是万磁王的儿子,也是未来你最疼爱的学生之一。他还有个姐姐,叫旺达……”说到这里,景末强行压下喉头哽咽,“这时候他们应该在几个街区外的孤儿院里睡觉,而万磁王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存在,你也不知道……要等一年后,你才会亲自把他们接到学院里。提前剧透了,你不介意吧?”
明明是调侃的语气,可眼泪却在她眼眶里打着转。
“景末……你想哭就哭吧。”查尔斯低声说。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时空真好,”景末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换成一副难看的笑脸,“一切都还没发生,连让我回到这个时空的奇异博士都还不是奇异博士,他现在只是个傲慢的金牌医师,不知道正在哪家医院里做手术呢。”
查尔斯凝眉望着她,脑中搜刮了一遍安慰人的词汇然而无果。
“查尔斯,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活着。如果史蒂芬在天启危机第一天把我杀了,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死,是不是——”
“别胡说。”他打断她,“没有人能随便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可那一天,所有人都默认我该死,”景末抬头,“除了你,只有你笃定地让我活着。我至今都没看透十年后的你,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你总说我没有天赋,不配与X战警为伍,可到最后,居然只有你来救我。”
“……”
“你不该救我,如果你让我死在那一天——”
“景末,让你活下去这个决定才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是啊,除了你,还有贪生怕死的我自己。”
查尔斯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有奇异博士!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那天根本不想让你死!”
景末愣了。
“你笨吗?他是个法师,他不仅有阿戈摩托之眼,还有能把你送到这个时空来的法术!懂得时间操纵术的可不止你自己,如果你在他心中真的无关痛痒,他大可一遍遍地重复击杀你的那一天,直到他把你杀死为止!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在我阻止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收手了。因为他想让你活着,哪怕只有1400万分之一的几率成功,他也想让你去试!”
这番话仿佛有重量,每个字都锤在景末心上。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查尔斯,仿佛愚者听到法官的宣判。
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意识到是这样……
“所以景末,别再责怪你自己了。”末了,查尔斯轻拍着她肩头,“你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你本该如此。你该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好好活着。”
“我明白了。”景末红着双眼攥紧了拳,“我会带着所有人的祝福活着,我会打败天启,替他们报仇,我会让事情回到它本来应有的轨道上。”
“这就对了。”查尔斯欣慰地叹了口气。
脑海里萦绕着史蒂芬临别前的那句话:我相信我们终会在某个岔路再相见。
眼泪“啪嗒”一下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
我们都会,我等着那一天。
*
查尔斯安排景末在她之前待的卧室长住一段时间。当晚,她如同一个终于寻到庇护的落难者,在脑袋沾到枕头的那一刻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早起床,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自她从卧室门迈出来那一刻起,便觉察到似乎有不止一道目光在打量她。
景末回过头,不用猜也知道,是一群新入学的变种学员。
好吧,她成为众人焦点这件事的确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之前可从没见过什么时空穿越者来到学校,而且还连着穿越过来两次。
景末边长舒一口气,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抬头,挺胸,微笑……可不至于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吧!我脸上有东西吗!
“嘿MJ,你实在是太酷了!”一个嫩嫩的声音传来。
景末低头,是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小姑娘,应该是查尔斯新招来的学员,约莫着六七岁大小,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谢谢。”景末冲小姑娘摆出个灿烂的微笑,“之前还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夏利也觉得你很酷。”小女孩说。
“夏利?”
“夏利是我的猫,我和它同名。”小女孩把她怀中的小猫举起来,“我能听懂它说话,它昨晚也梦到你了,它说你的经历很让它佩服。”
能听懂小动物说话?这异能未免太有趣了一点……等等,为什么猫会梦到我?为什么要用“也”??
景末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别告诉我,你昨晚也梦到我了。”
“是啊。”夏利小朋友认真地点头,“我们所有人都梦见你了,你去找银发小哥哥那会儿我都看哭了。”
景末觉得自己脸都涨红了:“为什么连这段他也让你们看?”
夏利疑惑地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他?是谁啊?”
“他就是你们和蔼可亲的查尔斯.泽维尔教授啊!”景末扔下这句话,咬牙切齿地转身离开,“而我现在正要去找他算账呢,再见夏利!”
“再见!”夏利在小女孩怀中扑腾,“她好酷啊!”
“是啊,要是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
餐厅里。
“谈谈吧。”景末径直走向坐在桌边切培根的查尔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走他手中的叉子。
小教授猝不及防停止了咀嚼,冲正在用餐的其余学员们歉意一笑。
景末顺着他的目光,也抬起头,跟吃瓜群众们对上了眼:“你们是不是昨晚也梦到我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
“嗯?!”查尔斯瞪大双眼。
“没有没有!”众人赶紧纷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什么也没梦到!”
“太晚了。”景末微笑。
查尔斯深吸一口气,仿佛提前预料到什么似的,飞快用两只手把耳朵捂上。
下一秒,景末的怒吼就从头顶传来:“我说了多少次,我的**你不能随便看!可你不止看了,还拿给别人看!!而且不单一个人看了,你居然让所有人都看!!!——”
“你要理解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很复杂也很重要,你的这些信息关乎生死,我有必要用最短的时间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小教授边闭着眼睛边迅速解释着,生怕待会儿景末的分贝继续抬高。
而他猜对了。景末拿掉一只他捂耳朵的手,在他耳边狂喊道:“我和皮特那一段也是你必要中的一环吗?”
小教授颤颤巍巍:“他、他说了很多真相嘛,是很重要的信息,而且……”
“而且你最后躺在沙漠里抱着那小子的尸体哭破音的那一段真的很感人。”罗根边咬着苹果边说。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全餐桌的人都僵硬着脖子不敢去看景末的表情,而琴则偷偷拧了罗根胳膊一把。
“罗根你是不是酒还没醒?”查尔斯喝了一句,又抬起头,“景末,对不起……”
“他是我的家人,你们谁也没资格拿他开玩笑。”景末的声音冷了下去,望向罗根,“尤其轮不到你。”
“那么敏感干什么?在未来,死掉的又不止他一个。”罗根扔掉苹果核,“大家都死了,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逃回这个时空的——”
“你”这个词还没从罗根嘴里吐出来,他便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琴的凤凰之力制住了他。
“罗根,你太无礼了。”琴站了起来,厉声道,“跟MJ道歉——MJ!”
“MJ!”
伴随一阵惊呼,景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茫然感和晕眩感一同袭来,眼睛合上前一秒看到最后的画面,是餐厅里新粉刷过的天花板。
不是吧,我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