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呢 第1章 一位瞎子的自述

一只鹰翱翔于上空，它的鹰眼俯视着底下壮阔的森林，自南向北，一条河流贯穿其中。

没什么温度的阳光将河水照得发亮，冬季的积雪开始缓慢融化，河面上漂浮着破碎的冰块，折射着阳光，一闪一闪的，还有一个黑黝黝的小点，随着湍急的河水迅速地向下流动。

鹰眼动了下，瞄准了那个点，翅膀伸展，向下俯冲。

那小黑点原是一小儿，他被湍急的河水冲下，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

那小儿脸上裹着一块粗布，正好蒙住了眼睛，湍急的河水让他无法站起，无法呼气，他尽力让自己头向上仰，瘦小的四肢拼命在河水里翻腾，他脸上的粗布不知何时被河水冲散，但他仍闭着眼睛。

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后，他终于抓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壁，让他免于继续被河水冲下去，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顾不上那些，他拼命地喊叫，寄希望于这里会有人经过。

鹰飞在上空翱翔地注视了许久，但那名小儿仍在呼救，颇觉无趣，便飞走了。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小儿的手臂已经由疼痛感到麻木，身体变得逐渐冰冷，嗓子开始沙哑，只能再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如同希望一样。

他攀附石壁的手指已经压得毫无血色，当再一次迅猛的河水冲下来时，他再也抓不住了，河水卷着他继续前进，他能感觉到河水迅速地覆盖了他的整个身体，无法呼吸，肺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儿想游上去，但是他是个瞎子，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甚至分不清他是在向上游还是向下，逐渐，他的力气越来越微弱，手脚不再游动，缓慢下沉，意识也归于一片黑暗。

突然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了，被人用力地拽到了岸上，他得救了。

上岸后，小儿脱力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把水咳出来才好些。

他听见了脚步声，不重，救他那人应当也是位半大的少年，或许和他相差不大。

小儿问：“你是谁？”

救那人一口稚嫩的口音回道：“我救了你欸。”

小儿没力气地回道：“谢谢。”

可那人一副稚嫩的口音却说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话：“不必谢，因为我马上就要杀你了。”

小儿向脚步声望去，于是他不理解的开口问道：“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那人将他从河里救出来，现在又要杀掉，而且他似乎从未听过那人的声音。

不过，他突然无暇思考二人究竟是否有什么恩怨了。

他一片黑暗的世界里突然有了光彩，他居然看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不过那起伏有点熟悉。

自幼失明的小儿谨慎地猜测那是一个人的脸。

而且，那张脸上的那双，应该就是人们说的眼睛吧。

那双眼睛是一片白茫茫的雾色，没有焦点空调茫然地望向远方，不知道究竟看向了哪里。

眼睛中好似有层雾，让他想起了清晨山上被浓雾笼罩，清凉的雾气围绕在你身边的感觉。

那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直至迷陷沉沦进去。

他突然察觉这份迷人的危险，闭上眼摇了摇头希望把这奇怪的画面摇出去。

好在，画面消失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小儿不知那人说的是玩笑话还是要来真的，他紧张地抓住了一把砂砾，他问道：

“你是谁？”

岂料那人突然发难，自带了绳索，想要捆住他的手脚，小儿立马用力反抗，将手中的砂砾扬了出去。

但被那人躲开了，他没有听见任何痛呼声。

他早已被冰冷的河水泡了半日，不敌他手，很快，手脚皆被绑住，不得动弹。

情急之下，他狠狠地向前咬了下去，鲜血顿时涌入了他的嘴里。

不知道究竟咬到了哪里，小儿听见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越来越有力，咬得越来越狠。

甚至快把那块肉咬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成熟的声音响起：“松手吧。”

这里还有其他人！

小儿暗自心惊，但不打算放手，他是谁，他为何要听他的，准备再加把力。

然而他的手脚顿时一松，那人居然乖乖听话松开了绳索。

他们是一伙的。

小儿听见同伙那人似是踹了那人一脚，还骂了他一声废物。

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不过小儿无暇想这个，他悄悄活动了下手脚，立马松了嘴。

快逃。

但还没跑出半步，后颈就被同伙抓住了，同伙掐住了他的脖颈，力气逐渐加大。

他惊恐的一动不敢动，他听见同伙弯腰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洛梦如把你养得可真好。”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洛梦如又是谁？对面这个男人又是谁？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那少得可怜的记忆，确定他从未听过这二人的声音。

他们又为何来找他，还没等他想明白，觉得小命可能就栽在这儿的时候，又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奔来。

同伙暗道一声：“糟了。”他本想带走小儿，但小儿趁他不备咬上了他的手，他一时吃痛，就将他摔了出去，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的那一串脚步声也追着他们远去。

小儿被摔在地上，脑子已经变得混乱，但那幅画面还深刻地印在他脑海中，他自小失明，什么都看不见，为何刚刚看见了一瞬，看见的那人究竟是谁？

“你还好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来者说他是追查刚刚杀他那二人来的，他问小儿刚刚那人为何要抓他，还有他姓甚名，家住何方。

小儿没有回答他，来者只好解释道他是凌云宗的长老，此次是来追查一些事情，跟刚刚那二人有关。

凌云宗他知道，是个很有名的宗门，除妖行善的，于是小儿告知了他的姓洛名无目。

长老见洛无目浑身湿答答的，身上还有血迹，还一直闭着眼，说道：“眼睛是受伤了吗，可否让我给你看看。”

洛无目朝着声音的方位睁开了眼，并且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的眼睛是怎样的？”

长老久久未回话，只是轻轻倒吸了口气，说：“你......”

洛无目主动回答道：“我是个瞎子。”

长老撕下一块布替洛无目蒙住了眼睛。

‘他是个好人’洛无目心想。

长老还检查了洛无目的身体，发现他的腿骨折了，估计是在河中撞到了什么，细心体贴地包扎好伤口后，查看天色不早，洛无目的腿伤最好再敷一会儿，于是提议在此歇一晚，再送他回家。

洛无目动了动一下受伤的腿，抽心的疼痛，他发现暂时无法走路，虽然心急在家的母亲，但只好同意长老的提议。

期间刚刚追出去的那人回来了，长老说这位是他的大弟子，大弟子回复：“可恶，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叫那二人逃脱了，师父，我再去追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长老回：“不必，我们先送这位小兄弟回家吧。”

长老递给洛无目一颗丹药，说道：“这是食灵丹，虽然味道苦了点，但吃了可饱腹，可补充体力。”

洛无目没接，长老没再坚持，收了回去。

第二日。

长老背上洛无目，他们一起往河流上游走，大约走了一个钟头，洛无目听见了村子中传来的熟悉的叫卖声。

洛无目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说：“这边。”

然而，又走了一会儿，四周仍是一片荒凉，洛无目询问：“可否将我放下。”

长老微微叹息一声，将洛无目放了下来，洛无目单脚站立着。

大弟子此时也明白这小孩儿很明显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大弟子问：“我们好心帮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瘦小的洛无目微微颤颤地站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希望用我引出那二人，可我家中还有母亲，我也并不与那二人相识，或许他们是认错了人，你们想利用我也没用。”

长老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下山是为了追查我的大师姐，我已经找了五十年了，不久前，我得到线索，大师姐失踪后或许与那二人见过，但是我在探查过程中，发现那二人不是什么良好之辈，他们此番杀你，如若他们不是认错了人呢，他们还能找到你的位置。你躲过了一次，又无法次次躲过。

我们只是想抓住那二人询问关于师姐的下落，而且我们有实力相护你，以及你的母亲，直至确保他们不会再来找你。”

长老看着洛无目小小的脸蛋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也可以认为我们在利用你，但是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洛无目突然想起之前那同伙说过一句话，‘洛梦如将他养得很好’

可他母亲叫林如，洛梦如，而他叫洛无目，他心里念着这几个似乎有些微妙联系的名字。问道：“你师姐叫什么名字？”

长老温和的眼中涌起了一阵柔情，说道：“她叫洛梦如。”

洛无目嘴唇动了两下，洛梦如、林如，果然！

他对长老说：“你们跟我来吧。”

大弟子见洛无目一瘸一拐地走着，时不时还会被不平的地面绊两下，差点摔倒，大弟子想上前背洛无目，被长老阻止了。

洛无目的家院子外面围着一圈木栏，从左向右第十二栏就是门了，他推开栏杆门，向里走去，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杏干味，令他感到安心。

离开一天一夜，母亲肯定着急坏了，洛无目大声喊

“母亲！”

然而没有回应，他焦急地向屋内走去，推开房门，他头撞到了什么，他摸着向上，这是母亲的腿。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凄惨悲凉的声音，仔细才能辨别出，是长老大声喊道：

“师姐！”

刹那间，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僵在了原地。

他的母亲自杀了。

之后，洛无目明白了他的身世，原来他不是随父姓，而是随母姓，自他有记忆起，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母亲，真名叫洛梦如，是凌云宗的大师姐，不知何缘故下山，改名林如。

就这样，阴差阳错下，长老苦寻五十年的大师姐终于找到了，然而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长老带着她的遗体，以及她留下来的孩子，也就是洛无目，离开了这座小院，上了山。

关上院子门栏时，传来悠远地拖着长长尾音的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