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德和格尔达都猛地站了起来,人群中阵阵喧哗唏嘘,罗斯科眼下几乎只能抱着身体抽搐似的挣扎。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了起来时,艾沃尔也不紧不慢踱步来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并毫不客气揪紧罗斯科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艾沃尔咬牙切齿地问,“海厄波尔被屠时你在哪儿高就?”
“我说了!那事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罗斯科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嗓音也突然多了几分沙哑,“我只是在被科约特维雇佣后听说了一些!我只在他手底下干了不到半年!”
“你听说了什么!”艾沃尔也激动得吼了起来,“告诉我!马上!”
“你记得托斯泰因吧!!我听说他曾经是你老爹的小跟班!”说到这罗斯科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他在科约特维那里过得可滋润了!三位夫人,儿孙绕膝,财富满屋,颐养天年,科约特维真没亏待他,在他临死前还接受他来最后一次决斗的请求,亲手把他交给瓦尔基里!他死前还对科约特维说,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转头到科约特维麾下!”
就如科约特维所料,他嘶哑地喊完后艾沃尔猛地瞪圆了眼,目呲欲裂的那种。
坐在高处的格尔达当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她用力拽拽巴尔德的袖子还朝他疯狂使眼色,巴尔德刚刚还打算看热闹,这样一来也不得不勉强自己起身了。
“误会!都是误会!!”巴尔德赶忙挤进人群挥舞胳膊喊道,“罗斯科以前确实是科约特维手下的雇佣兵团长,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他现在为我效忠!我才是他的主人!我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我的臣民!!”
“艾沃尔!艾沃尔!”连格尔达都费劲来到艾沃尔跟前劝道,“你先冷静一下,罗斯科的出身我能证明,我是看着他带着他的佣兵团来到朗格纳松投诚效忠巴尔德的,我还在这里时罗斯科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纰漏,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了吗?不再去追杀每一个十年前的涉事者?我才刚刚回到家里,就算看在我的面上,冷静下来好吗?”
“很遗憾啊艾沃尔·瓦林斯多蒂尔,”巴尔德特地拖长音调喊了艾沃尔的全名,“就算你想为父报仇我也没法成全你咯。”
艾沃尔嘴角抽了抽再次朝罗斯科扑了过去,这回她身边的狼卫反应更快,几乎是立刻就七手八脚将她拦抱住,这下连艾沃尔也憋得脸红脖子粗。格尔达急得冲罗斯科怒道:“别说了你!非得断两根肋骨才老实吗!”
“算了吧,少替她虚张声势!”罗斯科往地上啐了口骂道,“刚刚她只不过是打了我个出其不意,那就是正面偷袭而已!等我养好了我不介意陪个黄毛丫头慢慢玩,准叫她爽得嗷嗷叫!”
罗斯科最后一个词音节还没囫囵吞完,就糟了格尔达突如其来的耳光,啪地一声甚是清脆。
“哟,你怎么不叫?是不够爽吗?”格尔达举着手故意拖长音调问,“不爽就对了,再管不住你的嘴我就教你体验体验什么叫更加不爽。”
罗斯科的表情很是阴狠,他眼珠滴溜溜一转望向格尔达身后的巴尔德,伯爵此刻也只是皱眉盯着妻子似乎无意阻拦,于是巴尔德只得阴着个脸奋力退开扶着他的围观者,强行挤出一条路来消失在人群之后。
格尔达扭头一看,刚刚还被人七手八脚“捆缚”的艾沃尔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了。
“艾沃尔呢?”格尔达急忙问在场的狼卫们,“刚刚不还在这儿吗??”
“出去了。”索尔芬耸耸肩说,“就在你回头之前。”
突然响起的一声喊引起了人群新的注意:“喂巴尔德!你这屋该修缮了吧?这地砖差点绊我一跤!”
巴尔德立马反驳:“我这屋为了迎接格尔达前几天才修的!地砖不可能坏!”
“你自己来看!”
本来打算离开的罗斯科在伯爵下来之前就回头拨开人群来到那个大声嚷嚷的宾客身边,他低头一看,的确有块地砖断裂向中心凹陷下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跟艾沃尔交手时听她右脚跺地声响那么脆了。
*
格尔达骑在马上极目远眺,不考虑野外的话,也只有朗格纳松居民聚落中的最高点——靠近北侧,建在两处相对而立的悬崖上,由一座坚实的石桥联通,与堡垒遥相呼应的哨岗可以满足艾沃尔的兴趣需求。
准确的说,哨岗之上。
于是她掉转马头先往临海岸边而去,沿着漫长曲折搭建了无数简易码头,舢板停靠鳞次栉比的海岸一路慢行,闻着从身侧吹袭而来湿冷海风的咸涩气息,来到朗格纳松的地标性建筑之下。格尔达努力仰起头望向高悬在头顶天穹,承接残月落满清辉的两座海崖。它们沉默着面对海浪而立,像两个千仞之高的巨人垂首抄手站得笔直,动作凝固在向对方鞠躬的一瞬。右前方崖底有专门供人上下绝壁的木制升降梯,左右两侧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见她走近立刻恭敬行礼,等她站进笼箱,守卫便给她摇起绞盘送她上崖。
在吱吱嘎嘎有节律的摩擦声中,格尔达眼看着地面与冲刷岸边的漆黑大海离自己越来越远,洒落头顶的月光似乎越来越刺眼,耳边呼啸的风也越嚎越烈。终于,经过了一段升空路途后,她在凛冽夜风中登上了石桥头。
她能感受到附近卫兵们从头盔后投来警惕又好奇的视线,格尔达左右看了看便走过长长石桥,来到对面堡垒内沿着曲折的楼梯拾阶而上,木梯尽头果然是个只有木柱支撑无遮无拦的平台。正当中有个在寒风中摇摇欲灭的火盆燃烧,格尔达随手从腰包里取出火石擦着了放进火盆中木柴下,就当举手之劳了。
但这里也不是她那友人所能到达的最高处。
从边缘探头出去时格尔达不得不抬手遮挡额前,因为骤然面对银月辉光让人有种恍若白日的错觉,月光颇为刺眼,尽管今夜并非满月。
皎月之下视线所及皆清晰可辨,近如桥对面另一座更矮的石制堡垒和望塔,脚下几乎成芝麻点走来走去的卫兵,远至人迹罕至的危崖下被漆黑海水冲刷的海滩都泛着白光。格尔达眯起眼来,她不确认自己是不是望见海天相接之处有只乌黑反光的巨鲸跃上水面掀开浪花。
今夜的风实在喧嚣,呼号刮过耳际竟然让格尔达感到吵闹,但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贸然闯入打扰。
“艾沃尔——!”格尔达扯开嗓门探出身去喊,“艾沃尔你在上面吧?我知道你在!你下不下来?不下来我上去了啊!”
很快头顶上传来艾沃尔的回复:“后事交待了没?记得强调与我无关!”
格尔达的腮帮子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即便对方根本看不到她也还是用指着头顶大骂:“上去我就教你知道什么叫后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