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艾沃尔深吸一口气,寒气入鼻丝丝沁凉,随着雪越下越大这种味道会越来越刺鼻,艾沃尔曾经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不是人人都如她这般感官敏锐,能“嗅”出雪的气息,能预感即将到来的冬天是不是比去年更严酷。
不过这种神奇的天赋可以有更重要的作用。
艾沃尔面向屋舍闭上眼,再睁开时她的眼眸只剩永夜般的漆黑,瞳仁虹膜已被深沉的黑抹去了界限和存在,任谁亲眼目睹都不会承认这是人类的眼睛。
下方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屋舍,包括周围的一切都在睁开这双眼后都失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介于黑灰之间的半透明构造,以及被赋予奇妙冷色光影时刻都在变化的边缘。在这样的视野中墙体、山壁、人的血肉之躯等等等等全都会被看个透彻,无所遁形,这种视野最大能扩充到方圆十几里地,眼下她只需要看清屋里人的动向,再找个合适的隐秘位置探听搜集情报就够了。
艾沃尔坚持要单独行动不准任何人跟着,兰蒂芙和达芙只好一道在街上干等。等得久了天上居然开始下雪,兰蒂芙不得不把自己的斗篷借给达芙穿,否则她很可能会冻出毛病来。艾沃尔早就劝她回宅子里呆着,如果没有安全感可以把门锁上,但达芙还是死活不愿意,非要跟着艾沃尔,这么一来兰蒂芙也没法干脆离开把达芙一人丢在街上。
终于望到艾沃尔从远处疾步走来的身影,等待已久的俩人都松了口气。
“你刚才到底做什么去了?”兰蒂芙小跑迎上前追问,“发现什么了吗?”
“不好说,”艾沃尔往街道尽头张望一番回头又劝道,“夜深了又下雪,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去吧。”
“……我不要!”达芙快走几步扯住艾沃尔的胳膊哀求,“我可以在附近等你!”
“艾沃尔,”兰蒂芙赶紧拉过达芙说道,“我带达芙回你的住处,和她一起等你,这样可以了吧达芙?”
达芙眼里眼泪汪汪,兰蒂芙只好再次劝道:“在艾沃尔回来之前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好吗?”
话说到如此地步达芙又看了看艾沃尔,终于点头答应了。
兰蒂芙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达芙走远之后,艾沃尔行动起来一路疾走来到了目标屋舍前,主动上前推开虚掩的远门,登上台阶敲响了房门。
第二次敲完后才有仆人来开门,是个女仆,艾沃尔直截了当地表示要找艾加尔说话,女仆表示她得先禀报主人然后转身离开。在这期间艾沃尔心里盘算忽悠多少钱能让这家人心动,如果又找错了该怎么办,线索会不会就此断绝之类的问题,女主人踏着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是个颇为丰满壮实的女人,她看到艾沃尔的第一眼就后退半步,皱起了眉头。
“听说你找艾加尔?”女主人开腔口吻就与友善无缘,“你找错了,这里没有艾加尔。”
“你的街坊邻居可不是这么说的,”艾沃尔幽幽开口,“艾加尔是你女婿。”
女主人再次被噎住,刚刚堆起来的假笑很快就挂不住了,她脸色阴沉地看看艾沃尔,然后突然抓住门把手嘭地一生猛地关上门,用力之猛让艾沃尔额前几根头发都被掀了起来。
艾沃尔灵活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扭身就跑。
屋后有个简陋的马厩,艾沃尔赶到时有个穿着破陋的瘦高黑发男子骑马冲出院栏,艾沃尔斜刺里冲出差点让马蹄蹬了一脸,等她急刹脚步侧身避开后又扭头拔腿就追,风一般窜过兰蒂芙的视线冲出后院马厩来到街道上。
灰白马匹在街上撒开四蹄狂奔,骑手卯足了劲鞭笞坐骑,鞭响声甚至能响彻整条街道。
跟随马匹转过几个街角后艾沃尔冒着跟丢目标的风险转头爬上右手边一棵赤松,踩住枝干放眼望去街道上横穿直撞的骑手再次被她捕入视野,从高处观察果然明了得多,任由那骑手如何勒马左弯右拐,顺着他的路径前方看去只有一个目的地——港口。
想坐船跑吗?
艾沃尔嘴角勾出冷笑,刚要下地低头突然发现树底下被五个大汉团团围住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还不下来??”一个半张脸上有刺青的男人叉着腰喘着粗气朝她大喊,“有本事你住树上!这辈子都别下来!你还挺能跑啊?累死老子了!”
谁啊这是?艾沃尔眯着眼视线扫过树下众人仍然一头雾水,她敢肯定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无论如何至少能确定这五个人不是来跟她友好交流的。
“用不了一辈子!”另一个发辫快要垂到腰上的瘦高个男人摆摆手说,“搭把手!我上去把她弄下来!”
于是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搭起人梯,艾沃尔看着那个瘦高个踩着同伴攀上树来,不动声色往另一侧树梢移动。这自告奋勇的瘦高个确实身手敏捷,有人给他踮脚后,他只需要蹬两三下就攀上跟艾沃尔同一高度的枝头,此时艾沃尔又向枝头移动了一段距离,脚下树枝已发生轻微弯曲变形嘎吱作响。
“你想往哪儿跑?”瘦高个一边爬一边狞笑问,“这儿跳下去小心崴脚哦——到时候可真是任人宰割了呀——”
艾沃尔转头冲他眯了眯眼,紧跟着纵身跳下树。瘦高个紧跟着扑向前,很快树下众人就听见咔擦断裂声响,瘦高个连人带断枝坠落下来,随着惨叫声嘭地摔在同伴们给他让出的空地上。而艾沃尔一声不响落在树下最近一户人家墙头上蹲住,看得四个男人目瞪口呆。
这都能稳住????
艾沃尔最后回头瞥了眼,这就从墙头奔跑起来扒上木柱,到了顶端后踩着连接木柱之间的细绳折返方向向南跑去。
“愣着干什么??追啊!”
艾沃尔能清楚听见刚刚试图围堵她的男人之一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嚎,她懒得去纠结这帮莫名其妙的家伙哪儿冒出来的,现在她只有一个目标。
本来她有绝对自信可以在加纳到达港口前阻截,毕竟对方虽然骑马但速度终归是受到民居限制,且需要频繁改道,而她可以做到几乎沿直线直达目的,可现在被那帮半路杀出的怪人一搅合可就说不定了,她已经没有悠哉游哉的资本了。
墙头,屋顶,树梢,雕饰甚至棚子顶盖木桶推车都能成为艾沃尔的落脚点和行进路线一部分,在她奔驰跳跃的同时还得时刻注意加纳的动向,以及避免因为天色越来越暗导致脚滑。那个瘦高个没说错,万一脚滑真摔了那她今天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