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卢氏早早就让瑶光回屋去睡,不许她参与占卜的事。
“老身今夜要引星辰之力问卜,若是本人在场,会扰乱星神的神思,令占卜结果南辕北辙。”
玉微好奇地问:“还有这种占卜的法子?我怎么不知道?”
瑶光一把拉住她一起回房,轻啐道:“平日里叫你背手札,就跟要你的命似的,能躲就躲,到如今还没把星象背完。就你这半瓶水,还想学占卜?”
姐妹二人睡一间屋子,中间拉了个帘子隔开两张窄床。
古代的床都比较窄,看起来又长又瘦,取的是“长寿”的意头。瑶光刚自己睡的时候,半夜没少滚到床底下去。
打发走了他们姊妹两个,卢氏又把其他人都赶走,只留下了大儿媳打下手。
大周氏入门已近二十年,虽不说把婆婆的本事学走了十成十,也有七八分了。
如今许多小活儿,卢氏已经不出面了,但凡有人来请,都是指派大周氏单独去,或者是让他们妯娌两个一起去。
虽说小周氏也学了许多年,但实在天资有限,迟迟不能独当一面。说来玉微一直学不好,也未尝没有遗传的关系。
小周氏之所以一直对大嫂毕恭毕敬,除了两人同出一族的缘故,也未尝不是知晓等日后婆婆百年,家里能挑大梁还得是大嫂。
静室里只剩下婆媳二人,大周氏按照婆婆的吩咐守在井台边,当弦月升至中天的那一刻,就用两个八卦镜,先把月光引入井中,再把井里的反光引导出来。
静室门户大开,子时一至,盘坐在静室中央的卢氏便点燃了供奉星神的二十八柱线香,又念念有词地拿出一面画满符咒的铜镜。
不多时,香烛上飘起的白烟就聚集在了一起,托着铜镜穿门而出。被大周氏引出井中的月亮反光与飞出的铜镜一遇,镜面上骤然爆出粲然的光华来。
漫天星辰似乎是被这光芒所引,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其余星光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唯有红鸾星光芒大盛,似乎是在与铜镜的光相互应和。
大约过了一刻钟,铜镜又原路飞了回去。卢氏一把抓在手中,再看时上面的符文已经换了模样。
她把大周氏喊了进来,吩咐她翻查早就拿出来的手札,一个符文一个符文地对照,得出的谕示令婆媳二人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大周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你在京城还有亲戚?”
卢氏皱眉道:“我和你舅舅是逃荒过来的,亲人早就断联系了,哪里来的亲戚?老身还以为是你们周家的亲戚呢。”
很显然,周家也没有。
两人又回忆了一番傅家的关系网,但傅家祖上几代都没出过什么能人,哪里去找京城的亲戚?
大周氏又盯着谕示看了一阵,奇怪道:“那瑶娘的正缘,怎么会在京城呢?”
卦象显示了地点也就罢了,就连那正缘出现的时间也明白地说了——半年后。
算算距离,从商阳县到神京,就算是纯用脚走,也用不了半年呀。
卢氏也觉得迷惑。
神京离商阳县虽然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他们家是不可能把女儿嫁那么远的。不然在婆家受了委屈,想找娘家人撑腰都不方便。
就算和王郅的亲事不成了,再给瑶光找婆家,选择的范围也不会出了清风阵。最好还是在附近的村子找个家里富裕些的,再多陪送些嫁妆,让她在婆家说话声音也大。
可若不是正缘,就算刚开始嫁了,最后也会因各种缘由分开,不如就别瞎折腾。
一时想不通,卢氏干脆也不想了,直接拍板道:“趁着月亮还没沉,再算一卦就是了。”
可这句话才落下,她就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脸色立刻就变了。
“怎么了,娘?”大周氏时刻注意着婆婆,随时听候吩咐。一点微小的动静,都没瞒过她的眼。
卢氏脸色数变,忽然拍手笑了起来,对大周氏道:“你怕是要得个贵婿了。”
“这话怎么说?”大周氏不解。
卢氏道:“咱们家的孩子出生时,老身都会亲自推演命格,大丫头福气是最大的。原本我只想着,一生顺遂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今日算她的姻缘却影影绰绰,待要细算就心悸难忍。除了一个‘贵’字,老身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大周氏闻言,先是欢喜,继而便发起愁来,“若是瑶娘真嫁个贵婿,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咱们怕是只有陪着哭的份儿。”
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夫婿。可若是女婿家里本事太大,她却又忍不住要担心了。
人心就是这样矛盾。
卢氏道:“明儿一早告诉大丫头,看她怎么说吧。”
其实婆媳两个都知道,瑶光从小心气就高,若是能高嫁,绝对不会低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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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瑶光和玉微早早起来,帮大周氏一起做早饭。
原本这些活儿是不用他们姐妹干的,但小周氏怀了身孕,姐妹俩就把她的活儿接了过来,叫她每日多睡些时候。
大周氏一边带着两人摘菜淘米,一边告诉他们一些做饭时的小技巧。
比如做什么饭用什么火,怎样隔着锅盖判断锅是否开了,熬棒子粥或粟米粥时要勤搅动、锅不要盖严……
“特别是瑶娘,你得多学点儿,别到了婆家连个饭都煮不熟。”
见玉微挤眉弄眼地冲瑶光直笑,大周氏立刻就把火烧到了她身上,“还有玉娘,你也多学着点儿。等你大姐出嫁了,你也该相看着了。”
玉微缩了缩脖子,低头连连应是,比在她亲娘面前乖巧多了。
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害怕的家长,很显然,玉微最怕就是大伯母。
等早饭做好,打发了玉微去叫她娘起床,大周氏趁着这个空把昨夜的卦象说了。末了问:“我知道你主意正,怎么想的?”
“当然是顺天意了。”瑶光不假思索,“王郅还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呢,一朝富贵不还是那德性?可见什么老实本分都是虚的,只看有没有机会罢了。
既然如此,我干嘛不挑一个家世尽可能好,家资尽可能富裕的呢?人品不可靠,我总得图他点什么吧?”
至于不嫁人,瑶光是没想过的。
一来她喜欢孩子,二来这个时代也容不下女孩子不嫁人,三来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是的,独立生存,而不是独立生活。
现代社会做单身贵族,无非就是承受来自父母的压力,古代社会需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大周氏也很干脆,知道了女儿的想法就点了点头,说:“那我就跟你爹商量商量,带着你去一趟京城,碰一碰那正缘。”
瑶光欢喜道:“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大周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脖颈,神情越发温和,“你是娘的第一个孩子,不疼你疼谁?”
养大女儿的时候,夫妻两个都是新手,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手忙脚乱。
等到大儿子出生,就是一回生、两回熟了,再发生什么状况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再等到双胞胎小儿子出生,养起来就更随意了。
用瑶光前世看到的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第一胎照书养,第二胎照猪养。
玉微扶着小周氏出来洗漱完毕,傅宁、傅安和下一辈的四个男丁都从田里回来了。
男人们洗漱的时候,瑶光去东屋把卢氏叫醒,两张八仙桌已经放在了庭院里。
卢氏身为大家长,自然是坐西边那张桌子的南首,其余人按顺序入座。瑶光领着弟弟妹妹们坐另一桌。
古代女人地位低,按理说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但傅家经济来源的大头都是靠三个女人,傅宁和傅安兄弟又自小跟着强势的母亲长大,从来就没有过“女人不能上桌”的想法。
一开始瑶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着逐渐融入古代社会,她才发现糟粕是真多,她能投到傅家,也是真幸运。
早饭就是棒子面粥,也就是玉米粒打碎,不脱皮的那种。第一次喝的时候,瑶光是真觉得喇嗓子,但慢慢也就习惯了。
干饭是三合面的窝头。
所谓三合面,其实就是白面、玉米面和高粱面的组合,比例大约是一比二比三。
玉米面和高粱面都是不脱壳打碎的那种,正儿八经的粗粮,和前世超市里卖的那种差了十万八千里。
下饭的就是咸菜和野菜,还有就是自家做的各种酱。
这种水平的早饭,放在瑶光的前世,还没有养猪场里的猪吃得好。可在这个时代,傅家饭菜的水平,已经能吊打十里八乡了。
作为一个跟着祖母去镇上富户家里驱过邪的人,瑶光十分确定:镇上地主家里的日常饭菜,也就这水平了。
若想顿顿白面白头,天天都能吃肉,那得再往上一级,起码得是县城里的乡绅家里了。
虽然已经被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只要有机会,瑶光是一定要摆脱的,最好还是能带着全家人一起摆脱。
温馨提示:下一章,明天中午12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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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光测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