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姬见凌舞雩又犹豫了, 便推搡他一下,戏谑道:“哟,新郎可是乐坏了?不然就是近乡情怯, 或是害羞了?放心, 新娘只会比你想象中更美更俏。”
凌舞雩紧攥着手中的秤杆,注视着祁墨云。
牢房看守此刻正立在魔使长老身后, 他将祁墨云送来, 必然见过祁墨云的伪装。更何况,即便祁墨云身着女子嫁衣、拥有俊美容貌,到底也是个男人,且凌舞雩不确定魔族之人是否见过祁寒影前辈的相貌。无论如何,一旦盖头挑开,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两日,凌舞雩已从其他魔兵口中得知魔尊性情怪异, 且与魔使长老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魔使长老出事,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魔尊也会出现在此插一脚。
到时候, 场面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前方是条死路,凌舞雩便深吸一口气, 决心走到黑了。
而祁墨云倒觉得没什么,有万人迷buff在, 差不多就能糊弄过去。他甚至还走近了一步,朝凌舞雩微微扬起脸,等着凌舞雩挑开他的红盖头。
二人便怀着不同的心思,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秤杆伸至盖头下方,待即将挑起之时, 忽听一人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慢着!”
魁姬原本在喜滋滋地打量两位新人,闻言拉下脸,冷冷道:“怎么?又有什么问题吗?”
魔使严肃地回首望去。
说话的正是那牢房看守,他不敢看魔使,咽了口吐沫,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道:“回禀魔使长老、魁姬大人,按照人族习俗,新郎挑新娘盖头乃私密之事,需于闺中才方便,不然会不祥的。”
魁姬翻了个白眼,道:“那你不早说,差点儿坏了喜事。新娘妹妹,本官第一次见人魔两族联姻,不懂规矩,希望没冲撞到你。”
祁墨云摇首。凌舞雩则放松下来。
看守抹了一把汗,心道:乖乖,还好作为媒人的我被邀来观看婚礼了,又幸亏这魁姬不懂人族礼节,不然要是当着魔使大人的面儿揭开盖头,露出新娘那张丑陋的脸,魔使大人定会杀了我,再去找魔尊要说法。
他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凌舞雩,心道:这宣朔老实,必然会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从人族抓个医生回来,为新娘治好脸上的伤,如此,这事儿也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
魁姬很快将这段小插曲抛到脑后,抬头挺胸打起精神,朗声道:“那便请二位新人——送入洞房!”
有女侍从上前收走了二人手中的红绸带,凌舞雩便牵起祁墨云的手,往厢房走去。魔使长老心满意足地报了恩,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虽身为魔,但近些年来不知怎的总想成些美事,甚至变得知恩图报了,魁姬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魁姬的眼神一直黏在两位新人的背影上,只分心对魔使道:“也没有谁规定魔必须杀人放火做坏事不是?长老您年纪大了,爱命惜命很正常,有魔救了您,那必然要赏赐他。也感谢您,让我也能分到些好处。”
魔使道:“哦?什么好处?”
魁姬附于他耳边说了什么。
魔使不由哑然失笑:“你啊……还是老样子。”
魁姬嗔笑道:“我们魅魔也是要吃饭的,这么好的机会,我可要好生补一补。”
*
甫一进入卧房,祁墨云便将房门紧闭,随后一把将红盖头扯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便要一饮而尽,被凌舞雩拦下。
“师尊,酒伤身。”
祁墨云觑了他一眼,死死攥紧手中酒杯,任凌舞雩如何相夺也不松手。
凌舞雩无奈叹气,便动用魔气,将眼前的酒水化作一杯茶水。
茶香钻入鼻尖,祁墨云讶异间不由皱紧眉头:“你怎会使用魔气?”
凌舞雩道:“在魔界边界,徒儿遇到了正在巡逻的魔兵宣朔,便将他制服,哪知他身上的魔气钻入了徒儿的体内,后来,徒儿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他的魔气,并精通了他的身法。”
祁墨云:“莫非……这就是魔使不曾怀疑过你的原因?”
凌舞雩点头,道:“魔界每一名魔兵都戴有面具,要想辨认对方,只能根据身上的魔气。既然徒儿拥有了宣朔的魔气,那在旁人看来,徒儿就是宣朔本人。至于宣朔的魔气为何会转移到徒儿体内,徒儿也很疑惑,想来应是人魔边界处灵力不稳定,才发生了这种事。”
祁墨云生怕他会被魔气影响,毕竟他曾在幻元秘境中险些入魔,然而为他探脉时却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几次三番查探后,祁墨云才谨慎地道:“暂时无碍。待出了这魔界第八重,为师便为你查探识海。”
“是,师尊。”
指尖刚从凌舞雩手腕上移开,祁墨云就忽感头晕目眩、脚下虚浮,摇晃间被凌舞雩抱在了怀中。
“师尊,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凌舞雩担忧的声音,祁墨云听了,只觉头疼得更厉害,便扶上太阳穴,与此同时,体内忽生一股邪火,其燎原之势险些将他烧成灰。难以言说的感觉令他手足无措,只好紧抓凌舞雩身上的盔甲,弯下腰,大口喘|息着。
凌舞雩连忙扶他坐到床榻上,手压上他的脉搏,引动魔气查探祁墨云的状况。哪知,待魔气进入灵脉之后,祁墨云更加难受,他脸颊绯红,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出去……魔气……出去……”
凌舞雩见状一慌,连忙将魔气撤出去。
“师尊,您哪里不舒服?”凌舞雩将手压上祁墨云的额头。
祁墨云拍开他的手,道:“将床幔放下来,然后……出门。”
凌舞雩又是疑惑又是担忧,但还是按照祁墨云的命令做了,他将红纱帷幔放下,一步三回头,透过纱幔,依稀可见他的师尊正紧抱双膝,长发垂落,与一身喜服布料纠缠于一处。
他慢吞吞地走了很久,才去拉门,紧接着愣在了原地。
“师尊,屋子被施加了结界,门……打不开。”
“哈……”祁墨云低声道:“是那魁姬……她……”
“师尊,魁姬怎么了?”凌舞雩闻言便转身往回走,但听祁墨云阻止道——
“站住!别过来!”
凌舞雩只好停下脚步。
“师尊……您……”
“不要说话。”祁墨云紧紧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道:“后退三步,转过身。”
凌舞雩便照做。如此,他身体紧贴雕花木门,像在面壁思过一般。他尚不知师尊状况如何,担忧得很,便偷偷扭过头去。透过红纱幔,隐约可见师尊换了个姿势,正侧躺于床榻上,三千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背上。
“不许偷看……”
祁墨云声音微弱,带有尾音,那声音令凌舞雩心内酥麻,耳根立时红透了。
一时豁然开朗。
那魁姬……似乎是魅魔。
魅魔会将种子播撒到人族或妖族身上,引起他们的情|欲,情|欲可为魅魔提供养分——凌舞雩曾在藏书阁的一本异志录中读到过。
凌舞雩慌乱起来,试图从记忆中找出魅魔种子的拔除方法,然而只有行敦|伦之事养饱种子,才能完全摆脱控制。不然只能找到魁姬,逼她为师尊拔除。
自己虽存有龌龊心思,但绝不可以对师尊大逆不道。
凌舞雩狠狠一拳砸向结界。他虽精通结界的用法,但他一时半会儿解不开魔族的结界,何谈逼魁姬现身?
祁墨云向来清心寡欲,哪里受过这等苦楚。薄汗浸湿喜服,几缕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他唤系统帮忙,但系统眼前早就黑屏了,连声音都听不到。
祁墨云甚至产生了濒死感。他仰躺着,如同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般弓起腰,并紧咬手腕,发出难耐的声音,头脑也逐渐变得混沌。
“咚——”
翻身间,祁墨云摔下了床塌。
“师尊!”凌舞雩连忙走上前,手忙脚乱地扶起他,被那身凌乱的大红喜服刺痛了眼睛,便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祁墨云静静地看着凌舞雩,他伸出手摘下凌舞雩的面具,与凌舞雩四目相对,而后将双臂搭上凌舞雩的脖颈,紧紧地箍着他,脸埋入他的脖颈中蹭了蹭。温热的吐息在凌舞雩敏感的耳根处缭绕,伴随着祁墨云那近乎撒娇的语气,顷刻间将凌舞雩烧成灰烬。
“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凌舞雩口干舌燥,被这声恳求蛊惑了,再不复往日般清醒。
他扶祁墨云躺下,便将手探进去。祁墨云“呜呜”地叫着,眼尾绯红,眼中也沁出泪来。
凌舞雩近乎痴迷地盯着祁墨云的面容,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收入眼中,记在心里。
祁墨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失了魂,清醒时用力推搡凌舞雩,大喊“混账”,要凌舞雩把脏手拿开。凌舞雩拿开手,祁墨云又支支吾吾地缠上来,胡乱解凌舞雩的盔甲,含含糊糊地说难受。
凌舞雩从未见过祁墨云这般模样,愈发大逆不道。
他吻了祁墨云。
酥麻自脊椎延伸到后脑,凌舞雩彻底沦陷。
毫无技巧,偶尔会碰到对方的牙齿,却令人欲罢不能。
祁墨云起初会配合,后来突然又醒了,恼怒中狠狠地咬了凌舞雩的下唇。
疼痛袭来,尝到满口血腥的凌舞雩彻底清醒。
他坐起身子,怔然地看着衣衫凌乱的师尊,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之上。
“我做了什么?”
罪恶感油然而生,他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着自己掌心,眼中泛起泪花。
“师尊,对不起,我……”他抬起眼,泪水忽然汹涌而出。
明明下定决心,不可以对师尊大逆不道的。
“师尊……您……您杀了我吧。”
凌舞雩呆呆地坐在那儿,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想要擦眼泪,却被祁墨云握住了双腕。
祁墨云“啧”了一声,道:“怎么哭了?”
祁墨云抚过他的手腕,食指划过他的掌心,而后与他十指相扣,凝视着他那双尚在流泪的眼睛。
俊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这让凌舞雩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祁墨云微微扬起脸,长发散落于耳侧,美得惊心动魄,他唇瓣轻启,道:“那我再吻你一下,你是不是就不哭了?”
……
得到纾解之后,祁墨云睡了过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直喊着:失忆卡,我的失忆卡呢?
失忆卡?那是什么?
凌舞雩歪了歪头,满心疑惑地为祁墨云盖好被子,而后用清洁术清洗了自己的双手,便坐在地上打坐,默念着静心心法。
但他无法忽视师尊的呻|吟声。
这样的纾解,只能暂时为师尊压制魅魔种下的种子,他必须要走出这间屋子,把魁姬抓来。
心法念得并不顺畅,念错后只得倒回去重念,直念得颠三倒四,惨不忍睹。
凌舞雩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在心里叫道:
「啊,好想死啊。」
「凌舞雩,你不是人。」
半晌,凌舞雩终于骂痛快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祁墨云,只好掐了自己一把,慢慢挪动身子,离祁墨云远一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破解结界。
他尝试引动身上的魔气。
而此时,996号也终于跟祁墨云连上线。
996号舒了一口气,心说幸好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不过一张失忆卡的事儿。这样想着,它悄悄地帮助凌舞雩破解起结界来。
伴随着镜面碎裂的声音,结界碎裂。
凌舞雩半跪到床前,执起祁墨云的手,虔诚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连面具都没戴,便匆忙离开了。
*
情满楼。
凌舞雩将三名魔族侍卫踹翻在地,环目四顾,冷冷道:“魁姬呢?”
女魔们吓得尖叫起来,道:“爷,您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凌舞雩眼神一凛。
一名身穿鹅黄纱裙的女魔吓得抖了抖,道:“大约半个时辰前,我去找魁姬大人,听到她在向魔尊传话,说是发现有个叫月儿的人牲十分可疑,她……她身上的魅魔种子怎都不发芽,是……是名男子。怀疑那月儿便是魔尊要找的人。”
“胡说八道,魁姬大人可是魔使长老的身边人,怎会与魔尊联系?”
“可是我……我确实听到她叫魔尊啊。”
凌舞雩闻言心中一慌,道:“不好。”
*
祁墨云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想要转身,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凌舞雩!
祁墨云拿出失忆卡便要砸过去,却听到系统的报错声。
怎么回事?
祁墨云皱紧眉头,忽闻耳边响起陌生的男音。
“好鸟儿,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