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对于剿匪英雄十分热情,从进城门开始就有很多人围观,送花的,投香果的,一度导致马队行进缓慢。
为首的顾平安甲胄加身,身披红绸意气风发。看着挥手致意的百姓们,那一刻满腔的骄傲和自豪。
瞧瞧,这才是威武的将军,这才是受人敬仰的英雄,这才是我,顾平安。
顾平安满眼笑意俯视着众人,视线微错在某处停留了一瞬间,他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僵硬的嘴角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兵部衙门前早有内侍官等待,才看到人影内侍官便颠颠地跑来。
顾平安连忙率领部下马参拜。
“陛下口谕,将士们一路劳累,点卯过后可先行歇息,酉时与麟德殿设宴。”
“遵旨。”顾平安接旨起身,注意到后巷的人影,他与副将嘱咐两句便往后巷走去。
“唐学子,许久未见,可安好?”他笑着抱拳打了个招呼。
唐黎将他上下扫视一遍,觉得那代表荣誉的红绸十分扎眼,抬手就将他肩上的红绸给拽下来。
“唐学子,你这是?”顾平安没想到唐黎会如此行事。
唐黎转手就将红绸扔到一边,白了他一眼道:“你不配。”
“唐黎,我现在可是五品定远将军,你放尊重些!”今日是他顾平安功成名就的一天,而他拼死换来的荣耀就这样被人丢弃,也怪不得他发脾气。
顾平安的警告在唐黎面前显得苍白,唐黎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对方腹部。这结结实实的一击让顾平安疼弯了腰。
“给我打!狠狠地打。”唐黎退到一旁,唐府的护卫纷纷冲上来,拎着短棍二话不说的就招呼上顾平安。
身为将军,功夫自然是有的。但此刻顾平安不敢还手,他因破获梅花针一案得到南衙青睐,提拔为昭武校尉随军剿匪,早晚与南衙混到一处,自然就对唐黎的身份有些了解。
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娇娇小姐的脾气大,想出气那自己便挨着吧。
护卫虽说听主家的话,但对于殴打朝廷命官这件事心里还是没谱的,他们见顾平安不还手,打着打着也就停了手。
唐黎揪起顾平安的衣领道:“知道我为何要打你?”
“知道。”顾平安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道:“因为我抢了你当女官的机会。”
唐黎失望的摇摇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
“姑娘出身显赫,不争便拥有一切,何苦要与我计较?”
“你听着!”唐黎死死盯着顾平安道:“你抢我功劳我不怪你,我甚至乐意把功劳让给你。梅花针一案本就是你出力最多,那是你应得的。”
顾平安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他躲闪着目光不敢再直视唐黎。
“但你不该屈打成招,把一切罪责安到小乞丐头上,逼他认罪!”
“小乞丐本就嫌疑最大,你不是也在他居住的破庙中找到不少梅花针,他当时就言辞含糊,刑讯之后方才招供。所有的一切都合规矩,我没有逼供。”顾平安分辨道。
“你是不是给他承诺,只要听话就能拿到银子给父亲治病?”
“.......”顾平安心虚了,但对于此事他并不后悔。
面对顾平安的沉默,唐黎讽刺地笑道:“你这样做不仅污蔑乞丐害他身死,还让四位死者死不瞑目,诓骗他们的家人凶犯已经伏法,而真正的凶犯你根本就不知道在哪!你哪里配为官?”
顾平安同样激动,毫无风度冲着唐黎吼道:“那还不是你逼的!我本想慢慢查,你偏要将案子上报官府。上头知道了,限期与我。我要是查不到凶手,哼,别说升官,官帽保不保的住还两说。”
“你冤枉死一条人命,还在狡辩。打!打死他!”唐黎气急了,指向顾平安的手不停地在抖,手腕处的两支虾须镯碰撞到叮当响。
顾平安撑着墙慢慢起身,吐了口血水,拔出腰间的佩刀横在胸前,硬气起来:“我乃剿匪功臣,你若真打死了我,怕是太傅也难护你。”
他不仅威胁还亮起刀子要反抗,唐府的护卫犹豫着不敢上前,唐黎拿过护卫的短棍直接轮了下去,却被从天而降的人给拦截住。
谢英将短棍夺下来,扭头训斥唐黎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谁知顾平安率先告状,他拱手道:“谢将军,末将没事。是唐学子误会末将抢了她入南衙的机会。”
“你胡说!我哪有!”唐黎急忙辩解。
谢英却抬手示意顾平安先行离开,唐黎追着顾平安道:“站住!”
见追不回顾平安便来到谢英旁边,狠狠踩了表哥几脚来撒气。
谢英没有生气,反而安慰唐黎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能拿顾将军撒气,他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你们这些大官还会管一个乞丐的死活?”
“什么乞丐?”谢英怎么感觉听不懂唐黎的话。
“梅花针案的凶犯是顾平安屈打成招的。就为了快速结案入南衙升官。”
而谢英的反应是完全不知情。那他方才的话就是另有所指。唐黎警觉的发现并提问道:“表兄说的是何事?”
谢英那一刻是不想说的,但也觉得瞒不住,与其让妹妹从别处听说,倒不如自己来说。
“蔺渊他.....他死了。”
这句话让唐黎震惊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但唐黎知道谢英不会骗她的,慢慢地也回过味来,知道表兄那句顾平安奉命行事是何意思,也知道顾平安为何是剿匪功臣。
“顾平安亲手将蔺渊的头颅斩下,晚上就会将头颅奉上金殿。”
唐黎的脸色变了变,只觉得心中有股酸涩的情绪,说不出来却难受至极,好像整颗心都被掏空。她慢慢地摸向腰间的软剑。
说好要还你剑的,为何不等我。
“……”谢英沉默不语,因为他觉得此刻开口劝说,倒像表妹与蔺渊有什么干系似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哥,斩首会不会很痛?”唐黎忽然抬起头问道。
谢英没想到唐黎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下手干脆利落的话,应该不会痛。”
“那就好,那就好。他最怕痛了。”唐黎低语一句,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句话让谢英想到从前的师父,他经常会调笑蔺渊是女儿家的面皮,根本碰不得,碰一下恨不得就要青一大块。
是啊,他向来是怕疼的。
等他回过神唐黎已经走远,谢英满怀担心望向唐黎的背影,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唐黎的情绪没有表示出任何异常。
皇宫内院
高亢的通报声响起:“宣定远将军顾平安觐见!”
夕阳的余辉照在宏伟庄严的大殿上,金碧辉煌的瓦片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顾平安双手捧着锦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女官朝着金殿走去。
“末将顾平安拜见陛下万岁!”顾平安恭敬的低着头,高捧锦盒。
“逆贼蔺渊之首级,特奉与陛下。”
高台之上传来柔和的声音:“顾卿卫国奋战着实辛苦。”
自始至终顾平安都没敢抬头面圣,他紧张到浑身的肌肉都坚硬无比,还是一旁的女官提醒他才道了告退。
女官将顾平安送离大殿折返回来,正好碰着燕长君抱着长琴,他还如往常一般,无需通报便踏入内殿。
“陛下批了一日的奏折也累了,不如长君为您抚琴?”他摆好琴,刚抚平琴弦正要弹奏,却被女皇的一声出去给吓到没音儿,脸上都笑容也跟着僵硬起来。
在燕长君的眼中女皇向来和蔼,说话从来是柔声细语的,今日是女皇第一次冲着自己发脾气。
“陛下?”燕长君还想争取,女官已经连琴带人给请出去。
“青黛姐姐,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你有几个胆子敢打听陛下的事?”青黛根本不给他好脸色转身就走。
燕长君虽心生不满却并未表达,笑盈盈的目送青黛的离开。
太平宫中的女官们个个骄傲无比,自认为是陛下钦点更是目中无人。但侍奉陛下的不止有女官,还有内侍太监。
这太监啊,就没女官那般难缠,给点好处什么就都说了。
“陈内侍,马上年节这点心意是我孝敬你的。”他从袖中掏出两锭金元宝。
陈内侍的眼睛笑道眯成一条线,靠近金主小声说道:“侍郎莫急,方才有位将军大咧咧的将人头奉上,陛下看后恶心难受,受了惊吓。”
燕长君默默的点头,心里却不认可这个借口。
陛下何许人也?那是能征善战的巾帼英雄,别说一颗人头,让她亲手砍人头眼睛都不会眨上一眨的。
恐怕另有原因。
他便打听那颗人头的来历。
“呦,怨不得您不知道,也是,这文质彬彬的。”陈内侍说着说着就摸上人家的手,燕长君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蔺渊啊!白虎山的贼人,被一个姓顾的将军给斩首。”
“这名顾将军定是一员猛将。”
“那倒也不是。奴婢听说人家白虎山同意招安,蔺渊为证诚心特孤身入营,可……”他又贴近燕长君做了个被抹脖子的动作,十分嫌弃的摆手道:“啧啧,这种人,奴婢都瞧不起。”
“长君受教了。”燕长君见问不到什么便打算离开。他抱着琴原路返回,刚入府书童便迎上来道:“先生,今日怎回来如此的早?”
燕长君二话没说先是扇了书童巴掌,书童像习惯似的低头认错。燕长君这才觉得心里的憋屈散些。
他这当街打人的跋扈行为,实在令读书人不耻,不过燕长君并不在乎。他无视围观群众的目光,径直进院。
书童小心翼翼的奉上个白色信封道:“邓州花洲书院送来的讣告。”
燕长君打开扫了一眼道:“老山长死了,谁来接任?我记得苏家不是没人了吗?”
“还剩一位十七岁的少年,名为苏天赐,已有秀才功名,符合继任山主的资格。”
“照老规矩,礼部派个学官去协调书院事宜。”
“是。”书童领命。
“诶,等等,过几天再派人去。先让那小苏山长吃点苦头,要不然他不会领情的。花洲书院可是个金字招牌,我得好好利用。”
“是。”
书童又捧来一堆信件道:“各个书院的学子递的帖子与礼单,都想成为您的门生。”
燕长君得意的挑了下眉,不急不慢的品茶道:“把家世好的留下,剩下,烧了。”
“是。”书童烧着帖子,火光映在脸上,他被打的那半脸显得更红了。
“哦,对了,临近年关给我那些门生送些年货,嘱咐他们努力读书,今年陛下开制科,莫要让我失望。”